第8章 镜中的马赛克（第3/8页）

比利则负责餐厅的台面工作，招揽回头客，安排服务生上菜、调酒、收拾桌子。他拥有能让所有人都保持好心情的能力。他个性洒脱、热情，机智风趣，即便在服务生忙不过来，客人抱怨等待时间太长时，还有遇到有人喝多了闹事时，他都不会发脾气。作为一个年轻人，我非常佩服比利的应变能力，有次他甚至“带领”一个成心闹事的讨厌鬼下河去游了一圈，这举动赢得了所有客人和员工的掌声。（而艾伦在遇到问题时就会采取直截了当的应对方式，比如手握他从厨房里带出来的铁锅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比利是我遇见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执行“公关”的人物。也是他决定让我在厨房里给他兄弟打下手，这样就可以让艾伦有机会照顾下餐厅的其他生意，或者抽空休息一下。

连续三年夏天，我都泡在餐厅那火热嘈杂又拥挤的厨房中，而且乐在其中。我喜欢和艾伦一起工作，他是一个善良、有趣，脑子里充满疯狂想法的家伙。我喜欢在休息时间趴在露天餐桌边，跟比利和一大群友好健谈的客人东拉西扯。在下班前，我把厨房锁好，跑回到桌边听兄弟俩谈论这一天的收获。他们的话题面很广，甚至包括各种闲扯，但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迷你教程，教会了我如何运营、管理以及面对每天的挑战，最后成长为一个拥有责任心的成年人。（尽管艾伦和比利都不承认他们这样神通广大。）

我怀念起这些夏日时光是有原因的。我喜欢在那样令人沉醉的地方，站在码头边感受微风拂过湖面带来的清凉。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艾伦和比利是引我走上商业道路的领路人。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原来他们就是我最早接触的企业家，从此从商的种子才在我心里开始萌芽。他们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与客户建立的良好关系，与员工相处的模式，为我做出了很好的榜样。他们非常注重团队协作精神，而且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员工还是客人，都像家人一样充满了关爱。他们对我确定职业人生目标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还为我写了给康奈尔大学的推荐信。直到今天，他们都是我的助推器，每次都满腔热情地迎接我和我的儿子们的到来。

比利和艾伦对我生活的影响非常大。他们在我从男孩过渡到男人的这个阶段起到了桥梁的作用，也是我过去二十五年的职场和个人社会交往的启蒙老师。虽然我并没有完全按着他们的职业路线发展，但我依旧把他们当作我的偶像。他们的价值观让他们拥有广泛的朋友圈，并且生意兴隆。我也把他们当作我的第一代领路人，他们的支持和建议引领我接受了相关的教育，走上了职业道路，并且用他们的经验和创意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生意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塑造了我一生的职业道路。

*　*　*

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别人做了蠢事时，霍华德失望的样子。（一般当你第一次犯错时他不会做出消极的反应，虽然有失望，但他还是会给人留一些面子。但如果你是第二次犯错，你就会看到他垂下眼睛，失望地摇头。）我见过好几次在遇到别人故意歪曲或误解事实时他发火的样子。

我依旧记得，那个让他对我失望的时刻。

有一次我们在洛根机场等航班。我们又讨论到精神遗产的话题，他问了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问我当追求两个利益相互冲突的目标时，我会如何处理。而我当时轻率地回答：“其实吧，霍华德，我只想根据你的生活经历写点儿东西，其他就顺其自然吧。”他挥挥手表示不接受我这个答案，又问了我一遍那个问题。“真的。”我回答道，“除了听你的话，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当时我自以为聪明地想开个玩笑，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确也在寻找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逃避他的问题，所以我才会选择对问题视而不见。

霍华德很容易就发现了我脸上那种逃避问题的神情，我想拿“霍华德·斯蒂文森是榜样”做挡箭牌，他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温和好奇变成了严肃认真。“拿我当榜样是一码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但如果你只想做我的克隆人，那我可真会被你气死的。”

这句话就像打在我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呆呆地坐在那儿，等回过神来时，感觉羞愧难当。

大概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了，于是他用温和的口气说道：“你看，艾瑞克，你能这么崇拜我和我的处事方式，我非常感动，你在一定程度上还把我看作榜样。”

“不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我说。

“好吧。”他接受了我的回答，“我之所以反应这样强烈，大概是因为在我这个位置培养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接班人是很诱人的事，我从前的学生就有直接把我的想法和经验运用到他们生活中的实例。高等教育的目的就是这个，无论是商科、文科还是体育学科。你也见到过一些相似机构组织架构里，无论规模大小，营利与否，所有的领导都鼓励个人崇拜。但我工作的目的不是为这个，我已经受够了身边的这些个固定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