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只不过是个灌木丛。”迈克舅舅说,“山坡那边的树太远了。我想跟你谈谈,马奇。我希望你知道——”“那不是灌木丛,”我说,“是白皮松。”

我没有费时向迈克舅舅解释,这看似灌木丛的植物其实是一棵长成了高山矮曲林的白皮松。矮曲林在德语中的意思是“弯曲的树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丛扭曲的老灌木。这棵白皮松大概有四百岁了,一个名叫约翰·缪尔的男人也曾发现过一棵四百岁的白皮松。我判断这是一棵白皮松的依据,是它长着硬硬的黄绿色针叶和极小的松果。

我并没有把关于白皮松的事情全告诉迈克舅舅,因为当时我已经从矮曲林旁走过了。那些树太贴近地面,爬起来没什么意思。我的目标是远处那棵不知是松树还是冷杉的树。

“嘿,好吧,我看见了。”迈克舅舅说,“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个女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我很快就会爬上去的,”我说,“马上下来。”我边走边说。“我打赌,那不过是一棵大冷杉而已,况且现在已经是休息时间了。”他说。

但我不听,继续逼迫双腿向前行走,尽管腿部的肌肉已经开始烧灼般地疼痛。迈克舅舅在身后喊我,叫我不要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太远。

终于,我来到了这棵孤零零的树跟前,仰起脑袋审视它的树冠。现在,我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棵大冷杉。大冷杉的树冠由茂密、扁平、水平状的树枝构成,树枝下垂,顶端微微上翘。另外,我还在地上看到了这棵树的松果,大冷杉的松果在地上可不多见。通常,你只能看见从松果里面掉出来的种子。

迈克舅舅跌跌撞撞地跟上来:“走慢点儿,马奇!你知道我已经不年轻了,先休息一会儿再去爬大冷杉好吗?”

“那不是大冷杉,”我说,“差远了。”大冷杉,拉丁学名Abies grandis,属松科,多生长在喀斯喀特山脉东侧——妈妈和迈克舅舅长大的地方。这也是迈克舅舅会以为那是一棵大冷杉的原因。但在这种地形、这种气候条件下,大冷杉是无法生长的。人们竟会如此懒于思考,这总让我感到惊讶。

多数人从没见过大冷杉的松果,但我见过——我曾爬到一棵大冷杉的树顶上。它的松果非常小,只有一到三英寸长,呈圆筒状,长在树顶的最高处,看起来有点像太平洋银冷杉或亚高山冷杉的松果,直到落地之前都是绿色或绿紫色的。

我希望迈克舅舅是对的,因为大冷杉是一种很结实的树,爬起来非常安全,可惜这棵并不是。我正在努力辨别这棵树的种类。脑中浮现出各种树的信息卡片,与我看到、摸到的东西一一对比。首先,这棵树的树顶又高又窄,并非圆拱形。稻穗般的树枝垂挂下来,我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爬上去。我用腿钩住树干,在离地大约四英尺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落脚点。第二个落脚点比第一个高两英尺,第三个比第二个高三英尺又五英寸。

爬树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台机器,各个齿轮同步运转。

等到迈克舅舅走到树下时,我已经爬到离地约二十七英尺的高度。

薄薄的树皮微微发紫,在我向上攀爬的时候如鱼鳞般片片剥落。树枝上长满粗短扎人的松针,我每爬一步都抓得满手都是。才爬了六步,我的皮肤上就沾满了松脂。

这些松针通过一些小小的瘤子与树枝相连,即使我把松针拔掉,瘤子也依然长在树枝上。我捻碎几根松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松香味。

这棵树很有可能是一种云杉。我曾在书上读到过恩格曼云杉。与西加云杉不同的是,恩格曼云杉无法忍受海洋性气候,也不可能大老远地长到喀斯喀特山脉西侧,但也有例外——比如这一棵。极少数恩格曼云杉有可能生长在雨影区,正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块干燥的空地。

这棵树不年轻了,它的直径达到七英尺,大概有一百七十九英尺高。如果它真是一棵恩格曼云杉,那就与目前所知最大的一棵差不多大小。那棵树长在爱达荷。

“嘿,你在上面干什么呢?”迈克舅舅在树下喊道,“我不是叫你等等我吗?”

我想应该把这棵树的种类确定下来。一阵微风吹来,我牢牢地抓住树干。树枝的末端长着一些胖乎乎的小松果。

树枝晃动了几下,我没有摔下来,倒是树枝末端的松果在空中爆开,黄色的花粉弥漫成一股小小的烟雾。看到这一幕,我猜这棵树有可能是白云杉8与恩格曼云杉杂交的后代,但恩格曼云杉特有的皱巴巴的松果又让人无法忽视,还有树枝末端爆出花粉的松果。

最终,松针的形状让我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十分规整的四面体,就好像用机器压出来似的。用手指轻捻,能感觉到棱状的边缘在皮肤上滚动。这是纯种的恩格曼云杉,不是杂交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