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美国黄松非常了不起,它们可以在年均降水量仅有十二英寸的地方生长。最有趣的是,当土地十分干燥时,有些树在地表以上的部分几乎会停止生长——可能只有几英寸,但在地下,它们的主根会深深扎进泥土,寻找最深处的地下水。如果我是一棵美国黄松,我就会这么做——把根系扎进地下深处,努力吸取一切水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马奇,变成一棵树?”

我思考了一下,没有回答。有时候,我想变成一棵树;有时候,我认为自己就是一棵树,只不过暂时寄居在活动的躯体中,就像《指环王》中的树人。在我还不会自己读书的时候,妈妈曾给我读过《指环王》这本书。

托尔金让我费解,我更喜欢陈述树的真实信息的书。最近,我在读《森林科学百科全书》,总共四卷。这套书使我对太平洋西北岸的树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对下面这几种树有了更多的了解:美国黄松、恩格曼云杉、西部桧柏、香雪松,还有黄叶锥。我从没见过黄叶锥,它们生长在俄勒冈。

托尔金不写关于真实世界的书,他写的书全都基于幻想。我理解不了,所以几乎想不起书中的内容,除了树人之外。我记得树人。它们是一种虚构的生物,长得像树,却能像人类一样说话、行事,平时行动缓慢,就像正常的树一样,但一遇到暴风雨就会迅速移动。我喜欢树人。

“我喜欢真实的书,”我对朗达说,“不喜欢托尔金,尽管我曾扮演过树人。”

有一年,在学校里,我们参加了一个叫作万圣节派对的活动。人们穿着不同的服装,扮演他们梦中想成为的角色。

我扮演了一个树人。我穿着自己的服装,站在教室中央,整场派对一动不动。只有当一个老师想要把我移开的时候,我才“哼”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我觉得我是一个称职的树人。”我对朗达说。这时,我意识到计时器还没响,于是继续谈美国黄松——我最喜欢的树:

“美国黄松以发达的根系著称,它能吸光树底下所有的水分。它们通常长在海拔一千五百英尺高的山坡上,最常见于华盛顿州。我从来没爬过美国黄松,但如今,黄松甲虫正在全世界范围内吞噬这种树,恐怕我再也没机会去爬了。”

“你对此是什么样的感觉呢,马奇?”朗达问。她的声音与那水流有些相似,似乎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我不理会水流,也不理会她的问题,快要没时间了,有那么多关于美国黄松的重要信息要讲:“美国黄松长着橘黄色的树皮,在山坡上生长了数百年后,树皮就变成了一个个大大的橘黄色斑块。”

“好的,”朗达说道,“说得很好。”这时,计时器响了,那声音在我脑袋里轰鸣了好一会儿。朗达发出一个声音,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等等,”我叫道,举起一只手,模仿迈克舅舅提醒我记起某些重要事物时的样子,“美国黄松很容易和别的树混淆。如果你难以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棵美国黄松,只要贴近树皮的沟壑闻一闻就知道了。古生的美国黄松闻起来有一股香草味,就像你办公室里的香水味。”

朗达重新设置了定时器,轮到她说话了。她提出要为我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我是否能感觉到皮肤撕裂、疼痛或饥饿。如果我有感觉的话,就不需要依赖别人的提醒,自己就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在我的手臂和双腿上做了一些检查,直到计时器开始哔哔作响,又到了我说话的时间。

“你妈妈说,昨天你在一棵树上待了很长时间,”朗达说,“能跟我谈谈这件事吗?”

“好吧。那是一棵红雪松,”我说,“西部红雪松,拉丁学名Thuja plicata,柏科的一员,所以它们通常与西部白松、西部铁杉以及大冷杉生长在同样的区域。”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还有更多关于西部红雪松的事要讲,“有趣的是,西部红雪松的最佳生长条件与美国黄松恰恰相反,它们无法在干旱地区生长。西部红雪松喜欢森林中的河流或沼泽附近各种潮湿的地方。它们最爱太平洋西北岸,是潮湿的海洋性气候的产物。夏季凉爽、冬季暖湿的海边最适合这种树生长,就比如奥林匹亚!

“红雪松的树干就像一个瘦长的三角形,底部很宽,辐射散开的根系稳稳地扎进地面——类似于这棵日本枫。”我指着她的那棵小树,好让她明白我在说的是哪棵树,“看,它们的根系扎得不深,但却水平地遍布整个森林地表。随着树干越长越高,越接近顶端的地方就越细。”

“好的,”朗达说,“但——”

计时器还没响,所以我继续说。我一会儿看看水缸,一会儿看看日本枫,视线在这两者之间移来移去:“当然,如果你想准确地辨别一棵树的种类,就需要了解它的树叶和树皮。西部红雪松的树干与松果是独一无二的。它的树叶不像松针——没有扎人的针尖,而是扁平复杂的蕨类似的叶片,像蕾丝般密布生长。长长的叶子从树枝上垂下,在某些光线下看起来仿佛是一棵高大的蕨类植物。松果非常小,如同点缀在蕾丝树叶上的小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