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岁月一起走失的(第2/2页)

其实在那之前,我们的上上次见面也说不上愉快。责任在我。

你在一个下午突然打来电话,说要来上海找我。电话里你语焉不详,我只能揣测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吃晚饭时你拨了一个电话,随着电话铃声被对方掐断,你的脸色变得苍白。你用眼神制止了我的提问,默默地数着表。一刻钟后电话铃声响起,对方回拨过来,你接通电话说了几句,随即崩溃大哭。我全明白了。那个终于令你倾心的男人,他不是自由身。你将摊牌的地点选在我家,因为我是你在脆弱时能想到的最好的支撑。

我却令你失望了。我在忙。我的他第二天一早要远赴地球的另一边,我忙着将他的衣物、药品、早上要吃的维生素、晚上要穿的平角内裤打包,这类做妻子的琐碎,你不懂,也不会感兴趣。我将你安置在沙发上,用一块舒服的毯子包住你,将你要的红酒和杯子放在你的面前。然后我一边在客厅和卧室间奔进奔出,一边听你流着眼泪诉说。

我忽略了你热切的目光,你盼望我坐下来,坐到你的对面,和你一起端起红酒,像过去无数个日子里一样促膝谈心。我忽略了你不知什么时候沉默下来,不再流泪,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红酒,而我则不停地说着“世上好男人多的是”这样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忽略了你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在沙发上睡去,脸色疲惫,眉心微蹙,而这时的我刚刚忙完,我将你的毯子拉好,轻抚你的额头,叹口气。

第二天早上你不再对我敞开心扉。你起得很早,洗头、洗澡,焕然一新,搭最早一班动车回南京上班。看着你也对我挂起了那个应付外人的微笑面具,我的心里感到不安,但我想下一次,下一次再好好补偿你。

选择了事业和家庭两条不同的路,这也许正是我们越走越远的原因?

十三岁或者十四岁的时候,我们将一个塑料仿玉的手镯砸断,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各持一半,约定如果未来有一天失散了,就凭此相认。我们幼稚地想象着戏剧化的情节:战争、饥荒、流离失所,然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执手相看泪眼。

生活不是电视剧,战争和饥荒都没有到来,到来的只有我们日复一日的疲惫和麻木,在疲惫麻木中我们一不小心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冲散在人潮中。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当我快乐时,当我悲伤时,当生活又给了我或沉重或莞尔的一课时,我总会觉得身边缺了什么。

那是你。安,我找不到那半个手镯了,也找不到你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我说完上半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我的下半句会是什么;再也不会有人从马路对面懒洋洋地跑过来,喊着我打小的名字“妮呀”;再也不会有人和我会心一笑,然后跟我手挽着手用鞋跟神气地击打路面,因为刚才经过的面孔让我们同时想起了十五岁时的那个男生……

再也不会有人,只要站到我的面前,我就仿佛从未长大,还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中。

在这封信的结尾,我想叫你一声“亲爱的安”。在我们认识的十六年岁月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因为我们都觉得那样很肉麻,也很多余。你于我自然而然是亲人般的存在,而我们也理所应当地相爱,混合着小城桂花香气和酱油铺子叫卖声的相爱。

而现在,在十六年之后我将你弄丢的此刻,亲爱的安,再见,再见。

想念你的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