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红墙·静妃(第2/5页)

(三)

三日之后,阿玛告诉我,皇太后要从科尔沁选出一名君主入住紫禁城,成为顺治帝的妃。他还说,你姑姑说了,实际上就是要指定你为皇后,让我们科尔沁草原永享皇恩。

我很奇怪,一向喜邀皇恩的阿玛少有地在亲王府有喜事时,竟然怅然若失。

阿玛又说,这一切也许是注定的,怨不得我。

我抵死不从,赤足奔过科尔沁每一片草地,但再没有一个叫牧的少年猎人在那里等着我去遇见。

阿玛说,兰朵,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的额娘了。可是有一点你们不像。她总是隐下任何事,而你却藏不住任何心思。也许是注定的,你要为你额娘去紫禁城赎罪。

他的话越说我越不懂。我再问,他又缄默。我跪了整晚,求阿玛不要送我入宫。我说,牧一定会来亲王府求亲的。虽然他只是一个猎人,但阿玛见到他一定会喜欢的。

阿玛冷笑,你果真与你额娘一样不知羞耻,什么样的人都想要去喜欢。别忘了你是蒙古的君主。况且,你又如何知他一定会来求亲?他亲口承诺你的吗?

我摇头,我也无法笃定。他说过他不会来求亲。他是在意我君主的身份吗?我不介意的,我只想像额娘那样,如果爱一个人,就用力去爱。

后来,阿玛妥协了。他说,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没有你所说的少年来亲王府求亲,那么,这就是你的命,你只得认了。

我说好。我在那条河边呆了两天。我在每一棵葵树上都刻下牧的名字。我把眼泪和爱情都落进了河里,可他一直一直不曾出现。

(四)

在我点头的第二日,科尔沁草原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博尔济吉特氏家族又将出一位满清的皇后。

我在所有人的艳羡中坐进了华丽的马车,直抵京城。

等待我的,是一位未曾谋面的王,是一场与政治与权利有关的交易,还有一个男人对不忠妻子的怨恨与报复。

姑母在慈宁宫盛宴阿玛。她脸上的纹路分明,连笑都似会说话一般。

她说,想不到当年一个小姑娘,如今竟出落成这般俊俏模样。说着,便摸着我的脸,你放心,在这紫禁城里,凡事都有姑母为你做主。这宫里的女子,只得一字都是忍。相信我们科尔沁来的女子,都有着无比高贵的血统,你断不会让姑母失望。

阿玛连连陪笑,不忘四下张望,皇上知道我们入宫了吗?

知道。我已派人去传了。姑母正说着,门口处匆忙跑来一个小太监,神色不安。姑母问,小安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皇……皇上说不过来了。奴才已经照太后吩咐传了十多遍,但……别说了。姑母制止他,尴尬地对阿玛解释,皇上近日许是政务繁忙。不过哥哥您放心,以后兰朵在宫里谁都不会欺负她的。您也知道,这桩婚事是摄政王临死前与我提及的。现如今,他虽然不在了,我还是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而且满蒙联姻,对我们科尔沁也是一件好事。当然了,皇上他心里头一直有一根刺,说宁愿永不立后也不要这桩摄政王定下的婚事,我可由不得他任性,他心里再不痛快也得接受。

但是——阿玛想说什么,姑母阻止他,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请人卜过,八月是良辰,大婚仪式我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科尔沁草原又出了一个美丽的皇后。

(五)

一直到大婚之前,皇上都没有来见我。倒是姑母常要我陪她打马吊虚耗时光。她说,兰朵,不要怪皇上。他只是太忙。

我笑,我知道。其实我更知道,他的忙不过是借口而已。在宫里呆了几个月,常听乾清宫里的公公们议论,皇上又看上哪哪个宫女了。这样的消息不绝于耳。虽如此,大婚典礼依旧如常举行。

披了凤冠,穿了大红的旗装,蒙了锦帕,站在姹紫嫣红的紫禁城上,接受万民祝贺。四面八方的喜悦多到将我们淹没。所有人都在开心。似乎不开心的,只有我与那个牵我手的男子而已。

不知道是我的幻觉,还是这紫禁城过于喧嚣,我总是听见若隐若现的声音,忧伤地与我说话。

然后我便被宫女牵至新房,满心寂寞和忐忑地等着王来掀开我的喜帕。我设想了无数次他的样子,却惟独不曾料到会是他。

少年猎人——牧。

我的眼里心里甚至衣衫上都落满了喜悦。我说:“原来你是王。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牧呢?”

他的眼睑很不经意地抬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在成亲当日,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的夫君,你心里有其他男子吗?”

我脸上喜悦尚来不及收尽,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不承认自己是牧,但那样的轮廓,那么深邃的眸,除了衣衫不一样,我实在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