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笑·凤仪亭(第3/5页)

要不是亲眼见证这颓败的荒凉,我一定不会相信,曾有那么盛大的杀戮洗劫过这里。

女子说,你之所以避过那场劫难,仅仅因为你是琉璃未出生的女儿。她粼粼的双眸中,婉转着清淡的愁。

她又说,多年来,为了不被认出,为了接近董卓,我不惜毁掉自己的容貌,在上面涂着一张又一张绝色冷漠的面具。这个计划原本并不需要将你牵扯进来。可是,师父说我的脸再也无法易容。在明日的月圆之夜,我就会容颜尽毁。

只要在第二场雪落之际,天地汇合,让吕布将戟刺进董卓的心脏,那一切就都结束了。关于整个琉族的仇恨,也可以瓦解了。

在女子揭下面纱的瞬间,我竟然看到,她是萼娘。太师府的绝色舞姬。

她说,我易容的那么多张面具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萼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愕然,心里有一丝预感,却仍旧等着她给我答案。

因为只有萼娘,真正被一个男人爱进了心里。我从不曾怀疑他的真,但我给不了他完满的结果,于是我只得将自己置在尘埃中。明天之后,再没有一个叫萼娘的人存在。你猜他会不会有一些难过?会不会记得我?

他不会。

他会。

他不会。

我于是答应了他。因为彼此都想被证明。

替我易容的,是萼娘的师父,神医华佗。一个貌美的女子。在很年轻的时候,华佗还只是一个技艺不湛的学徒。她遇到了曹操,他许给她掷地有声的诺言。为此,她找了他很多年,终生未嫁良人。她逐渐成为天下皆知的名医。

我问她快乐吗。她说,有些女子,要的并不是杯水之爱,我只是希望他可以将我记在心里。永远永远。

貂蝉不再。除了董卓时常会在貂蝉曾待过的小屋里叹息之外,再没有人会注意她。

而我成了萼娘,有绝世之貌。在每个为吕布跳舞的时日,我总是扬起最美的微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这张脸多久。

那是在吕布出征的前晚。我为他跳舞助兴。他喝了很多酒。大吐一场之后,他抱住了我,不停地唤我萼娘。

萼娘。烙成了心殇。使得我硬下心肠。

终于待至雪落。那一轮明月,似一块染水的绸缎轻轻一捏,便哪里都是伤。

我在凤仪亭的水榭边等两个人前来赴约。穿绛紫色舞裙,摇孔雀绿团扇。水榭的另一边,一个青衣女子正妩媚微笑。

盈盈一笑间,相思染。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在她身后的远方,董卓正策马前来。

他问,你是舞姬萼娘?为何你有琉璃的亲笔信笺?见我冷漠着一张脸,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到我手臂的图腾上,万分惊讶地说,你是貂蝉?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我还在等一个人。吕布。我相信凭着他对萼娘雾中花水中月般的朦胧之爱,他不一定能很好地认出我来。

我服下事先准备好的毒药。那是萼娘交予我,能瞬间发作的剧毒。是在望见吕布朝我走来的时候,我便实践了一切。董卓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只瞪着眼望我,静观世事。

一步,再一步。我很准确地跌进吕布怀里,仰起脸来望他,将军,很多年之后,当树叶枯死,时间变老,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吕布急切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毒性已发作,比我想象的更猛烈。唇角已渗出猩红的血,一滴两滴三滴,在吕布的白衫上妖娆成花。

我说,主人要奴婢死,奴婢不得不死。希望……下辈子还能再遇见将军,可以吗?

言下之意,谁是凶手,吕布再明白不过。

而我没有料到的是,吕布的戟,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就连董卓也预料不及。所以人都猜不到,能杀死董卓的,只有吕布的方天画戟。当然,这个秘密是董卓无意中告诉我的。

董卓不敢置信,重复呢喃,你是我一心栽培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望向我,我一直不愿告诉你,你并非我的女儿。我很爱你娘。那件嫁衣,不是我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而是另有他人。或者她的良苦用心,正是为了让你替她报仇。她终究还是恨我多于爱。我只是遗憾,不能死在你娘的剑下。

他又说,事隔多年后,我终于可以在黄泉路上对你娘忏悔。

董卓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而我,在吕布的怀中,逐渐恢复体温,似一切从未发生。他不知我已服下解药。

他不敢相信地揪着我的衣裳问,你不是萼娘?你是谁?

对,我不是你的萼娘。现在你应该明白,其实你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爱萼娘,否则你不会真假不辨。我说得对吗,吕布将军?我是米脂的貂蝉。你知道的。

吕布失态,问,你究竟将萼娘怎么了?为什么她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