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笑·凤仪亭(第2/5页)

来到长安后,我的脑子不断浮现出一些片段的画面。

白衣似雪的少年,双眸清澈如星辰一般,眉目如画。他站在帝的身边,周遭是纯白的大树与天空,有硕大的青鸟停在枝桠上。白裙曳地的女子,捧着蟠桃圣果,迎着少年的方向微笑。可很快,她唇边的笑意褪至唇角,寒凉直抵心内。

我总是被这样的梦境惊醒。

将红色嫁衣放到董卓面前时,他颤抖着手接过去。他的手一寸一寸地细心抚摸,仿若抚摸另一个女子所有逝去的年华。

在他的眼里,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已经老去的男人。而我恨他至极。我没有料到,当他听到我娘死去的消息时,会悲怆得用手抚住了双眼。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甚至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希望他会一醉不醒。这样,他就能在梦呓中与我母亲长相守。

他不断自言自语。讲那个开满野山菊的部落。讲所有所有,憧憬却未来得及发生的故事。讲自己的懊悔,以及膨胀的野心,讲一个朝代即将面临的尘埃落定。

他说,璃,当初我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呢?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对你说出我的后悔?为什么我们再也无法相见?璃,如果能够重新开始,该有多好!

我没有再留下来听他的忏悔。因为想要听这些话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说与不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柔如水的月光,皎洁地挂在树梢上。风凉云低。

我再次遇见那个男子。他正在月下舞剑。一袭黑衣,剑光寒凉。若不是习习的剑声,我并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见到是我,他微笑地俯下头来,貂蝉。

他唤我的名字。他说,我是吕布,董太师的义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凤仪亭的水榭边,你牵着一匹马。

不是。他说,也许在更早以前,我是见过你的。

他就站在那里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纯澈的双眸。有一种疼,似要穿透心脏般铺泄在我柔弱的身体里。

我忽然问他,你是赤童吗?

赤童。这个名字于我而言一直是陌生的。可是,在吕布对着我笑的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一个叫赤童的少年。

他不是阿大,不是米脂的任何男子,是我幻觉里臆造出来的人物。而我相信,他曾经是存在的。

董卓是从遇见我的那一天,开始对世事心生倦意。

他说,在他的家乡嵋坞,他辜负过一个女子,现在是时候回到她身边去了。

我有些恼怒地问他,是否爱过我的母亲。

你应该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如果不爱,她不会至死,都不愿在族人面前说出你的名字。

董卓就站在那里苍白地对我微笑。那样子在我看来,更像一个人临死之前的释然。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将那件嫁衣重又放回到我手上。我不知他是何意。

在他转身从我身边经过时,我问他为什么你拒绝与我相认?他仍然没有答我。

整座府邸都肃穆得静止无声。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当我强大到可以杀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取你的人头。

然而,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董卓是不死之身。就算用最尖锐的戟,也杀不了他。虽然如此,仍然有勇士前仆后继地行刺,终究落得暴尸长安的下场。

近来,太师府加强了戒备,防一个有黑指甲的杀手。听说此人武功造诣极高,他的剑落下时,能瞬间致命。每次行刺失败,都可以成功逃脱。

我对董卓说,既然这么多人都希望你死,为什么你不遂了他们的愿?

他们杀不了我。

我冷笑,你将我留在府里,就不怕养虎为患?

他说,我留下你的原因,你比我更清楚。

是的,我一直以为,他留下我,只是不希望他的女儿流落街头。

夜凉如水。在长安街以北的地方,我遇见一个黑巾蒙面的女子。有烈火一般妖娆的身姿,露出一双孤傲不桀的眼。她说,我知道你。琉的女儿。

我惊住。琉是我母亲以前的姓氏。在米脂,这个姓已逐渐被人淡忘。她是如何得知?就连我都不曾知,为何娘总是避讳提及自己的姓氏。

她说,我们琉族女子的手背上都会有图腾。这是我认出你的标志。

女子告诉我,她也姓琉。琉是一个没落部族的姓。

她说,你是琉族女子,所以你应该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对付最奸诈的敌人。

我才知道,她口中的敌人,原来是董卓。

她又说,我就是那个黑指甲的杀手。董卓是一个丧心病狂,背信弃义的伪君子。我们的族人从来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有一天,董卓为了向朝廷邀功,居然派人歼灭了整个村子。

末了,她带我去那个村庄。是在离长安数百里的一片森林后面。像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却遍处都是残败塌陷的房屋,一地的枯叶,偶有刺目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