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能是你远方的亲友

过年的时候,芹阿姨到家里来做客,和老妈聊到兴头上,突然有人敲门。老妈过去开门,结果竟然过了五分钟才回来,而后也没有别的人跟着进来。芹阿姨问是谁,老妈说:“推销的小孩子。”芹阿姨看着老妈脸上浮动的一丝笑意,不解地说:“那你还聊那么久,是我直接就拒绝掉关门了。”老妈淡淡道:“虽说是推销,别人也是在工作,虽然不讨喜,但别人也没有伤害到你。”

芹阿姨说:“你脾气还真好。”

老妈笑笑道:“你孩子还小,要是再大一点你就知道了。”

芹阿姨疑惑道:“和我孩子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在屋子里,听到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去年七月的时候,我正在筹备自己的公司,于是很多时候都要冒着大太阳出门宣传,有时候顶不住下午的炎热,就晚上和团队的小伙伴们到人多的广场发传单。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摸不着门路,抓住路人尽可能和他们讲解,但很多时候都是被无情地拒绝。当时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里,老妈看见了,问,苦吗?累吗?我说,还好。

我是真的觉得还好。虽然小时候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大马路上发传单,也没有想过自己从小拒绝过那么多发传单的人,长大后自己也一次次被别人拒绝。但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安慰自己,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后来自然也做了很多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事,比如挨家挨户去塞广告,打电话给客户去邀请人家过来缴费,还有对顾客哈腰低头,一边赔笑。这些事,虽然不说,老妈却好像全都知道一样。

大年初二,在外面吃饭,一个小姑娘过来上菜,菜没端好,洒在了老妈衣服上。小姑娘一直赔礼道歉,到后来差点哭了。老妈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姑娘被老板拉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老板说给我们这桌打折,老妈说,打折如果可以换回小丫头不被骂,那就给我们打折吧。说完,老板就愣在那里了。

回家的时候,我开玩笑问老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宏大量了?”老妈说:“你这是在损你妈呢?”我说:“没有,就是好奇。”老妈说:“现在看着这些在外面打工的人,就会想到你,在大城市无依无靠,都是靠自己双手劳动吃饭、新闻报纸天天报道,多少毕业生赖在家里白吃白喝啃老,能够自力更生的孩子多难得。换了以前,我也会觉得那些塞传单、搞推销的人真烦,但是现在,每次遇到他们,我就好像看见你一样。责怪这些辛勤劳动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会怎么想呢?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孩子,只会心疼,哪里还会厌烦呢?”

同样的事情,在阿鹏家也遇见过一次。

当时我和阿鹏在沙发上看电视,阿鹏妈看着电视里那个在美国小饭店洗碟子的男主角,就感叹起来。原来阿鹏的大表哥也在北京洗过碟子,那时候大表哥家没钱供他上大学了,大表哥刚刚进学校,也没有办法接更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就和寝室几个兄弟去饭店端菜洗碟子。那会儿阿鹏妈跟着大表哥父母去看他,打电话才知道他在饭店忙活儿,三个人在学校宿舍楼下等到七八点。大表哥回来,说带他们去吃饭。大表哥妈抓起大表哥的手一看,长长一条口子还没好,心里难受。大表哥说:“这点伤,不算啥。”那时阿鹏妈就说,孩子在外不容易,立马想到在东北念书的阿鹏,回头又多给他打了点钱。阿鹏当时还奇怪,怎么多了一笔钱,阿鹏妈就说:“有想吃的就吃,想穿的就穿,不要舍不得那点钱。”

从那次之后,阿鹏妈每次看见年纪轻轻在外面做事的小伙儿、小姑娘,都格外温和,一方面打听别人年龄,一方面说自家阿鹏也差不多大,还在念书,比起他们,真是差劲多了。每次这么说,阿鹏妈其实都惦记着阿鹏。一到夏天,阿鹏准会去打工的,不管做什么,都希望自己能够更自立一些。阿鹏妈开始也是反对的,但是阿鹏坚持,阿鹏妈也就随了他。

大二的那年,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去卖手机卡,老板给的指标是一天五十张。当时大热天,出来逛街的人实在是少,她说得口干舌燥,最终也只卖出去十张。我们傍晚出去吃饭,看见她穿着印有logo的短袖还在那里和别人解说套餐信息,大多数人只是听听就走了。等我们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准备去和她打招呼,才看见她蹲在校门口旁边的角落,一声不吭地在哭。我们劝她别哭了,她说,要是没卖到五十张,前面的十张也就白卖了。那时候,我想起好多次在商场遇到邀请我办卡的人,最后都被我一一拒绝的情景,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