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拼命,只是不顾一切地活着(第4/4页)

一年后,我认识了一个武汉女孩,她叫吴茵茵,我们的感情发展得很顺利,又过了大半年,我带吴茵茵返回老家成亲。

宋玉开着他的新路虎来给我做婚车,蒋小燕抛下吃奶的孩子,亲手来给吴茵茵画婚妆。

新婚的那天夜里,吴茵茵忽然很警觉地问我,蒋一燕是不是从前喜欢过我?

女人的直觉有时敏感得吓人,我问小茵,怎么判断的?

小茵说:“挑头花的时候,我想选粉的,她却说你一直都中意紫色,这么细节的问题都记在心里,你们一定有鬼。”

我笑笑说:“那只是一个操蛋的误会。燕子初中毕业时送我和宋玉每人一幅水彩,那时候人家俩就决定比翼双飞,而让我自立门户,独上青天啦。”

在宁波,我时常爬上高耸的塔机操纵设备。象山港跨海大桥建造那会儿,我每天要徒手爬上二百四十米高的主桥墩塔吊,补贴很高,日子过得逐渐殷实起来。

我时常望着空旷辽远的海面思念故乡,想起宋玉和燕子,想起九道弯的白杨树和西瓜虫。

两年后,大桥造好,我联系了同学才知道,宋玉他家出事了。

他爸因为经济问题被批捕,牵连出宋玉就业的违纪问题。家里为了减轻量刑拼命往外掏钱,宋玉也已经离职半年了。

我见到宋玉的时候,他正在卡车货场准备装货跑长途,人黑瘦,脸上透着一股倔强的精气。

我说:“有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告诉我!”

宋玉说:“没什么,能扛得住!”

我说:“别那么拼命,身体最重要!”

宋玉冷笑一声:“拿命去拼,是因为没别的可拼,这不是你说的吗?谁不是不顾一切地活着!”

我茫然无措,只好选择默默离开。其实我很想对他说:“你也有种,一定要好好活着!”

9

人生就是这样,苦难就像九道弯的胡同里随时跳出来的小混混一样,有时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抽你,有时忽然一脚把你踹在地上。

八月,台风“海葵”在宁波登陆,我被困在栎社机场的候机厅,已经过了十一点钟,延误的航班却还是没有丝毫消息。我在手机通讯录里不断地翻看着宋玉的名字,仿佛手指轻点一下,就能联通到他的世界。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接到了燕子的电话。她告诉我宋玉出事了。

机场外,风很大,大雨瓢泼而下,而我始终没有拨出号码。

我赶回老家时,宋玉已经被安排下葬。人生匆匆,我竟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

据说那段日子,宋玉为了多赚点儿钱,经常连夜赶路。出事的那一天,他的车子坏在了高速公路上,虽然他支起了三脚架,可惜那晚的视线太过模糊。后面的卡车发现路障时已经来不及反应,直接将他撞在前面卡车的翻斗上。

亲朋散尽,在宋玉老家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和蒋一燕一起整理着他的遗物。

我在书架上发现了一幅被压得很平整的油彩画。

画上有高大的白杨树和五色的月季花,蓝天下,并排飞翔着三只小燕子,手拉手一般,围成一个半圆。

吴茵茵在傍晚打来电话问我几时可以回去?

蒋一燕倚在窗边,淡淡地说:“回吧,我会坚强的。”

我恍然想起来,在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在那个被拉长的美丽的背影后,蒋一燕忽然在家门前转过身来,她破涕而笑,用婉转的声音说道:“我很好,谢谢你们!”

九道弯的胡同虽然很长,而我们终究能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