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4月8日(第2/3页)

过了大约15分钟时间,警长先生如期而至,敲响了亨利·皮乔特家的大门。他敲门的用意异乎常人:别人是请求主人开门纳客,他是宣布自己的大驾已经光临,就要登堂入室了。伊蕾兹长吁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谢天谢地之类的话,迎候贵宾去了。我听见警长向她打听我们来了没有,没过多久她就走了回来。

“他们叫你俩去客厅。”她说。

在亨利·皮乔特家除了厨房,我这是头一回涉足另外的房间。我相信,牧师以前享受的接待规格,大概和我差不多。我等他先行,他反过来让我先走。我毕恭毕敬地打了一个手势,但他面露怯色,一步也不肯走。最后还是伊蕾兹前面带路,总算打破了我俩之间貌似谦让实为僵持的局面。

亨利·皮乔特和警长先生都在客厅里,正站在壁炉旁边说话。亨利·皮乔特外着棕、褐格子纹西装,内穿褐色马甲、敞领衬衫,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裤。盖德利警长身穿灰色西装,脚蹬牛仔皮靴,还打着时髦的蝴蝶形领结。牛仔帽倒是脱了,捏在一只手里,顺大腿耷拉着。听到我们进屋,他们俩齐刷刷扭过头来。亨利·皮乔特面色深沉,忧心忡忡,那副神色还是我平生所仅见。

“坐下!”他说,“警长有话要说。”

大厅里摆放的家具都很老旧,几把笨重的椅子、一套笨重的双人沙发、一张笨重的沙发床、一把带有靠枕的藤椅,一应什物历经岁月的侵蚀,早已华彩不再、黯然失色。灯旧得没了样子,台灯、灯罩有外观也旧得快认不出了。我和安布罗思牧师靠近沙发床,跨着边坐了下来。

警长给自己拣了把椅子就座,不过他的坐姿很不自然,那顶帽子始终捏在手里。看情形,他一来就想走,没准备发表长篇大论。亨利·皮乔特背对着壁炉站在那里,他的身后,两半截木头懒懒地躺在炉膛里,冒上一阵白烟,再喷几点火星,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州长的批文今天下来了。”盖德利犹犹豫豫地说,“执行日期定于复活节后的第二个星期五。”

伊蕾兹手持一副银质托盘,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亨利·皮乔特在一杯咖啡里加好糖和牛奶,先端了起来。警长将帽子扣到膝盖上,也给自己端了一杯。他只加了一块方糖,拿个搅棒慢慢地搅拌着。

“请不要给他增加任何负担,没事找事横生枝节。”警长看着我说,“我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表现相当镇定,我希望这种状态能维持到最后一天。你们俩有问题吗?”

我跟安布罗思牧师交换了一下眼色,这阵子我们都想不到任何问题。

“爱玛小姐怎么样?”盖德利问道,“我妻子说爱玛小姐需要看医生。”

“爱德娜小姐能想到这点,真是功德无量!”安布罗思牧师说,“我这里表示感谢!”

“我回城后打发吉洛利医生过来。”警长说,“还有别的问题吗?我希望咱们在这件事情上口径统一。”

“为什么偏偏选那个日子?”我问道。

盖德利喝着咖啡,目光从杯沿的上端投过来,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他不喜欢我,因为我的聪明才智超出了他能容忍的限度。他跟亨利·皮乔特对望了一眼,从他俩心照不宣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在我跟安布罗思牧师闯入之前,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亨利·皮乔特装聋作哑,只等警长回答我的问题。

“复活节……”警长挤出半句话,又不想跟我啰唆了。犹豫片刻,他可能觉得此事关乎一条人命,最后下定决心做了个简短说明:“除了复活节前后,再没合适的日子了,四旬斋[6]期间不能处决犯人。”

后来我从狱警保罗的口中得知,州长签署的执行日期是圣灰星期三[7]之前的两周,可他的助手指出,这一时段已经确定了一宗执行案。鉴于本州深厚的天主教传统,四旬斋前执行两例死刑,有悖教义。

“我们还能探访他吗?”我问道。

“当然!”警长说,“不过请记住,严守秘密,不能向他走漏半点风声。他来日无多了,从现在起到4月8日,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了。”

“4月8日,”我默念着,“4月8日。”

“4月8日,星期五,中午12点至下午3点。”警长强调了一遍。

“中午12点至下午3点。”我机械地重复道。

“好了。要是没别的问题,我这就回城了。”盖德利警长说。

他喝完剩下的咖啡,将杯子连同托盘搁到身边的灯几上。

“医生的事您会安排吧,警长先生?”安布罗思牧师说。

“你认为爱玛小姐确实需要请医生吗?”

“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牧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