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分 拯救莎拉(第3/6页)

第二天早晨,莎拉醒来,卡西已经收拾了房间。切碎的草根装进了袋子放在窗台上。时间还很早,天空还是一片橙黄色。晚上,卡西给莎拉脱了衣服,替她穿上睡衣。卡西的头发梳理了,草渣子不见了。她涂上了红色的唇膏,唇膏被她弄脏了,在嘴边像刚被人打过流着血。不过,她总归是努力尝试了。而莎拉,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看见妈妈梳洗打扮过,她可以试着忘记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莎拉有许多事情需要忘记。有时她成功了,能忘记一个小时或者一天。更多的时候是,卡西令她感到厌烦而疑惑。莎拉现在已经不可能知道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了,她整日都处在担惊受怕当中。她尝试着把那些困扰她的痛苦的事情放在一边不予理会,同样的,她把昨晚的事情也抛开一边,然后跳下床问妈妈,她今天能否穿她那条紫色的灯芯绒裤子去上学。

莎拉在夜最深的时刻醒来,洞穴里的小动物们都已熟睡,夜间出来打猎的猎人也已经吃罢放弃了追逐。海蒂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中,她把夜灯打开,从窗帘和窗台之间的缝隙里可以瞥见外面漆黑的院子。莎拉想要出去,投进那些星星与寂静的怀抱,她想拥有魔法。

“让我们出去看看猫头鹰吧。”莎拉半梦半醒地说道。

她的外婆拿来温度计,甩了两下。

“张嘴。”她说。

“树林里有猫头鹰,是吗,外婆?”莎拉问。

海蒂叹气。

“我只知道你在学校晕倒了,而现在你大半夜地在说胡话。张嘴。”

“你从来没想过在半夜出去看看吗?”

“我半夜出去过。跟白天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黑罢了。”

“你见过猫头鹰吗?”

“当然。”

“什么时候?”

“老天,莎拉,我不记得了。”

“它漂亮吗?”

“我可不跟你玩了,孩子。张开嘴。”

“我妈妈在哪里?”莎拉轻声地问。

海蒂的手落在腿上,她靠在椅背上。

“她没事,她在那里很好。”

“他们在那里对她好吗?”

海蒂没有回答。

“他们对她好吗?”莎拉又问。

“我想是的。我打遍了所有电话,给她找了一家最好的……我希望是的。”

两人一同坐在黑暗与寂静中。莎拉开始哭的时候,海蒂没有抱她,没有把孩子的手拿过来,没有拍她的肩。过了一会儿海蒂说:“它们被月光照在身上有点发银光。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在佐治亚有许多猫头鹰,有一次我看见一只猫头鹰嘴里叼了只小兔子。”

如今,我71岁了,还要继续看着我的儿孙们得病,海蒂心想。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卡西好不了,谁来照顾这个小家伙?上帝帮帮她吧。

海蒂的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他们叫她将军。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对他们每个人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她可以感受到他们每个人心里的小想法。佛洛依德小时候,他开玩笑说海蒂有超能力,因为她总是知道哪个孩子在楼上,哪个孩子在外面门廊里,哪个孩子跑到了街角的商店。她在厨房里,背上却有个奇怪的感应器官,像有人在拍她的背一样。然后她就抬起头,不管手里有什么活儿她都放下,然后叫其中的一个女孩:“去告诉你哥哥,我说过不要在阁楼上玩耍。”当然,他真的在那里,还差点就从阁楼上摔下来。

莎拉又睡着了。对不起,海蒂看着她的外孙女想。他们把卡西带到医院的那天下午,她看见莎拉跟在那辆车后面追赶,但她什么也没跟奥古斯特讲。他会让车停下来,跟他们解释。那么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海蒂看着后视镜里莎拉不停地挥手、奔跑;她看见卡西,他们把她抓上车,她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她自己。卡西全身都在抽搐,她的眼在抽搐,手在抽搐,她的思想和灵魂也在抽搐。海蒂多么想坐在她旁边,抓住她的手,直到她全身不再颤抖。海蒂小时候在佐治亚,假如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会把卡西带到牧师那里,要是那样也没有治好她,他们就会给她吃的、穿的,然后任由她自己发展。海蒂嗤之以鼻。我们不能这么血淋淋地在医院垂死,尤其是脑子有问题的人更加不能。其实,海蒂心里有一部分确实是责怪卡西的,责怪她的性格发展成如此,她竟被柔弱占据了上风。但当她看见莎拉追着车跑时,她知道卡西是不希望让她的孩子见到她最糟糕的时刻的。那是海蒂的慈爱,她让她的女儿与外孙女免于经受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