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章(第4/4页)

"多稀罕: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全给婚纱挡住了,傻瓜!""不,你们倒去找找看,上哪找这样的大美人儿呀,乌拉!"站在附近的人喊道.

"真像一位公爵夫人!能跟这样的公爵夫人睡上一夜,我情愿出卖灵魂!"一个办事员模样的人叫道."‘愿以生命做代价,换取我销魂的一夜!......,(源出普希金的诗《克莉奥佩特拉》(一八二八).原诗为:"请问,你们中间有谁,愿以生命做代价,换取我销魂的一夜?")"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出来后,脸的确白得像块白手帕;但是她那双黑黑的大眼睛却跟两枚火炭似地望着人群,在发光:人群经受不了这眼神;由愤怒变成了一片欢呼.马车的两扇门已经打开,凯勒尔也已经向新娘伸出了手,这时,她突然一声惊呼,冲下台阶,径直向人群里跑去.所有送她去教堂的人都惊呆了,人们在她面前让开一条道,在离台阶五.六步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罗戈任.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在人群里捕捉到的正是他的目光.她像疯子一样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两只手.

"救救我!快带我走!上哪都行,快走!"罗戈任几乎把她抱了起来,差点没把她抱到马车跟前.接着,刹那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递给了马车夫.

"上车站,赶上火车,......再给一百!"说罢,他紧随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之后跳上了马车,关上了车门.马车夫一分钟也不迟疑,挥起马鞭,向马打去.凯勒尔后来归咎于事情来得太突兀了:"再有一钞钟,我就会想出办法来,决不让他得逞!"他在说到这件飞来横祸时解释道.他本来想跟布尔多夫斯基一起截住另一辆恰好出现在跟前的马车,跑去追赶,但是中途又改了主意:"怎么说也晚了!硬拽是拽不回来的!""再说公爵也不愿意!"惊魂未定的布尔多夫斯基说.

罗戈任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及时赶到了车站.罗戈任下了马车,几乎在就要上火车的时候,还乘机截住了一位过路的姑娘,这姑娘穿着一件虽然旧,但是还算像样的深色短斗篷,头上兜着一块富丽雅绸头巾.

"五十卢布买您的斗篷!"他霎时把钱递给了姑娘.她很吃惊,正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张五十卢布的票子塞进她的手里,取下了她的斗篷和头巾,披到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肩上和头上.她那身过于华丽的衣服太刺眼了,在火车上容易惹人注目.这姑娘后来才明白,人家干吗要买下她这件一文不值的旧衣服,而且花这么大价钱.

这件意外事故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而且非常迅速地传到了教堂.当凯勒尔穿过人群去找公爵的时候,许多凯勒尔根本不认识的人,也急忙跑过来向他问长问短.群情哗然,大家连连摇头,甚至有人哑然失笑;没有一人离开教堂,大家都在等着看新郎听到这消息后有何反应.他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但是对这消息却反应平静,仅仅勉强听得出来地说道:"我担心过;但是毕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后来,沉默少顷,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就她的情况说......也是完全顺理成章的."这样的反应,后来由凯勒尔名之曰"史无前例的哲学".公爵走出了教堂,看来,态度平静,精神很好;起码,许多人都是这么看到的,后来也是这么说的.看得出来,他很想马上跑回家去,让他尽快一个人待一会儿;但是人家却不让他这么做.紧跟在他后面进屋的还有几位客人,其中有普季岑.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那位大夫也跟他们一块儿,他也不想离开.此外,整座房子简直就被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在凉台上,公爵就能听到凯勒尔和列别杰夫正跟某些根本不认识.虽然看来颇像在衙门里供职的人唇枪舌剑地争论不休,因为这些人说什么也要走进凉台来.公爵走到争论不休的人群跟前,问清了是怎么回事后,便很有礼貌地推开列别杰夫和凯勒尔,彬彬有礼地跟一位站在台阶上,看来是其他几位想进来的人中的领头的,已经白发苍苍,但身体仍很结实的先生说话,请他赏光,到寒舍小坐片刻.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进去了,跟在他后面又进去了一.两个人.从整个人群中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七.八个人,他们尽量装出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走了进去;但是除此以外愿意进去的人就没有了,很快,人群里就开始指责那些抢先出风头的人.让进来的人一一就座后,便开始谈话,敬茶,......让进来的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一切都做得非常谦逊和得体.当然,进来的人也做了几次尝试,想使谈话变得愉快些,把话引到"正题"上去;大家提了几个不客气的问题,说了几句"刺耳"的话.公爵非常朴实,也非常和蔼地回答了大家的问话,与此同时,又保持着一种自尊,一种对于来客作风正派.品行端正的高度信任,以致那些不客气的问题便开始自行销声匿迹,慢慢地,谈话开始变得近乎严肃起来了.有一位先生,抓住一句话由,突然发誓,而且态度异常愤激,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决不会把自己的田庄卖掉;而且相反,他要等待时机,而且一定会等到,又说什么"办企业比存钱好";"先生,实不相瞒,这就是我的经营之道."因为他这话是对公爵说的,所以公爵非常热情地夸了他几句,尽管列别杰夫趴在他耳朵上说,这位先生穷无立锥之地,从来就不曾有过任何田庄.过了几乎一小时,茶也喝完了,再要坐下去就没意思了.大夫和那位白发先生热烈地向公爵告辞;大家也热烈地.七嘴八舌地道了别.说了一些祝愿和劝告,诸如:"也不必太难过了,也许这样倒更好",等等.诚然,也有人试着想要喝香槟,但是年长的客人拦阻了年轻的.当大家都走了以后,凯勒尔弯过身去对列别杰夫说:"要是咱俩,准是又喊又叫,大打出手,丢人现眼不算,还可能招来警察;可是他,你瞧,倒结识了一帮新朋友,而且还是这样一些活宝;他们那德性,咱知道!"列别杰夫已经喝得"醉眼朦胧",叹了口气,说道:"上帝‘将这些事向聪明通达人就藏起来,向婴孩就显出来,,(《新约.马太福音》第十一章第二十五节;《路加福音》第十章第二十一节,以上本是耶稣向上帝说的话.)关于他,我从前就说过这话,但是现在我要补充的是,上帝保护了婴孩,把他从深渊中救了出来,不仅是上帝,还有上帝的所有圣徒."十点半左右,大家终于走了,剩下了公爵一个人,他头疼.科利亚走得最晚,帮他把结婚礼服换成了家常穿的便服.他俩热烈地分了手,科利亚没有进一步提今天的事儿,但是他答应明天早点来.他后来证明说,他俩在最后告别的时,公爵没有预先给他打任何招呼,可见,他把他心里的打算对他都隐瞒了.很快,整座房子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布尔多夫斯基看伊波利特去了,凯勒尔和列别杰夫也不知道上哪儿了.只有薇拉.列别杰娃一个人在几间屋里待了一段时间,把办喜事做的种种布置匆匆恢复成平常的模样.临走时,她进屋看了看公爵.他坐在桌旁,用胳膊肘支着桌子,两手抱着脑袋.她悄悄走到他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公爵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差不多有一分钟,好像在想她到底是谁;但是他想起来并且弄明白一切以后,蓦地变得非常激动.他反过来十分迫切而又热烈地请求薇拉,请她明早七点在第一趟火车开出之前来敲一下他的房门.薇拉答应了;公爵又开始热烈地请求她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她也答应了,最后,她已经把房门完全打开,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公爵又第三次叫住了她,抓住她的两手,吻了吻,后来又亲吻了一下她的前额,用一种"不平常"的表情对她说道:"明天见!"起码,后来薇拉是这么说的.她离开后,一直对他非常担心.第二天清早七点来钟,她如约前去敲他的房门,并通知他到彼得堡的火车再过一刻钟就要开车时,她才稍微振作了点;她觉得,他给她开门的时候似乎精神很好,甚至还面带笑容.夜里,他几乎都没脱衣服,但是觉还是睡了.接照他的说法,他当天就能回来.看得出来,他进城这件事,他认为,在当前,他只能,也只需要告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