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章(第2/3页)

"话又说回来,我注意到(她在另一封信上这样写道),我把您跟他撮合在一起,可是一次也没有问过您,您是不是爱他?他只看见您一次,就对您一往情深.他思念您如同思念‘光明,一样;这是他的原话,这话我是从他那儿听来的.但是他即使不说,我也明白,您对于他就是光明.我在他身边住了整整一个月,在这过程中我明白了,您也爱他;在我看来,您同他是合二而一的.""这是怎么回事(她又写道)昨天,我在您身边走过的时候,您好像脸红了?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即使把您带进最肮脏的淫窟,让您看暴露无遗的罪恶,您也不应当脸红;即使有人给您难堪,您也无论如何不会怒形于色.您可以恨一切卑鄙无耻之徒,但决不是为了您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为了那些受到他们欺凌的人.谁也不能欺侮您.要知道,我觉得,您甚至应当喜欢我才是.我心目中的您,就同他心目中的您一样:是光明的天使;而天使是不能恨,也不能爱的.我常常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能不能爱大家,爱所有的人,爱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的人?当然不能,这样做甚至有悖人之常情.在对人类的抽象的爱中,能爱的几乎永远是自己一个人.但是,我们不能做到这点,而您就是另一回事了.任何人都无法跟您相比,您凌驾于任何个人委屈和任何个人恼怒之上,像您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爱什么人呢?只有您一个人能够无私地爱,能够不是为了自己而爱,而是为了您所爱的人而爱.噢,倘若我知道您因我而感到羞耻和愤怒的话,我心里该多么痛苦啊!这下您完了:您一下子屈尊跟我相提并论了......

"昨天,遇到您后,我回到家来,构思了一幅画.所有的画家在画基督的时候,根据的都是福音书上的传说,如果让我来画,我就要另辟蹊径:我只画他一个人,因为有时候他的门徒常常撇下他一个人.我只留下一个小孩跟他待在一起.这小孩在他身边玩耍;也许正用他那孩子气的语言对他说一件什么事,基督正在听他说话,但是现在他若有所思;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忘情地用手抚mo着这孩子长着浅色头发的脑袋.他望着远处,望着地平线;他的目光里透露出像整个世界一样博大的思想;面带愁容.那小孩说完话后,便把胳膊肘支在他膝头上,一手托腮,抬起头,若有所思,就跟孩子们有时也会若有所思那样,凝神注视着他.夕阳西下......这就是我要画的那幅画!您天真烂漫,您的完美也就在于您的天真.噢,您要记住这点呀!虽然我对您一往情深,这跟您有什么相干呢?您现在已经是我心中的偶像,我将一辈子追随您左右......我很快就会死的."最后,在最后一封信中是这样写的:"看在上帝份上,请不要对我有任何猜疑;不要以为,我这么写信给您是妄自菲薄,也不要以为我是那种以妄自菲薄而从中取乐的人,哪怕这是出于一种高傲也罢.不,我自有必须这样做的道理;不过我很难向您解释清楚这点.个中道理,我甚至对自己都说不清楚,虽然我为此感到痛苦.但是我知道,即使因为我高傲发作,我也不会妄自菲薄的.至于因为有一颗纯洁的心而低声下气,那我就更不会了.由此可见,我根本就没有对您低声下气,妄自菲薄.

"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撮合在一起呢:为了你们,还是为了我自己呢?自然是为了我自己.这样,我的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早就对自己这么说过......我听说,令姐阿杰莱达曾经对我的照片下过这样的评语:具有这种美貌的人,可以把世界翻个过儿.但是我看破了红尘;您看见我穿金戴银.珠光宝气,成天跟一些醉鬼和坏蛋混在一起,再来听我上面的这番话,岂不觉得十分可笑吗?您可以对这些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我已经几乎是一具行尸走肉,我知道这个;我身上代替我而活着的究竟是什么呢,只有上帝知道.我每天都从一双可怕的眼睛里看到这一点.这双眼睛经常注视着我,甚至这双眼睛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也仿佛感到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这双眼睛现在暂时保持着沉默(它们一直沉默不语),但是我知道这眼中的奥秘.他家的房子阴森森的,令人感到索然无味,但是其中却包藏着秘密.我深信,他的抽屉里有一把用绸子包着的剃刀,就跟那个莫斯科的杀人凶犯一样;那名凶犯也跟他母亲住在一幢房子里,他也用绸子包着剃刀,准备用它割断一个人的喉咙.当我待在他们家的时候,我总觉得在一块地板下面的什么地方,似乎藏着一具尸首,用漆布盖着,(也许还是他父亲藏在那里的),就跟那个莫斯科凶犯一样,周围也同样摆着几瓶日丹诺夫消毒药水,我甚至可以把这地方指给您看.他一直保持沉默;但是,我一目了然,他爱我爱到这样的程度,已经不能不恨我,不能不对我深恶痛绝了.你们的婚礼和我的婚礼将在一起举行:我跟他就是这么定的.我对他没有任何秘密.我会因为怕他而杀死他......但是他肯定会先下手,把我先杀死......他现在就在我身边,他笑了,说我是胡说八道;他知道我在给您写信."在这三封信里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胡说八道.其中一封,也就是第二封,是用两张大开本的信纸密密麻麻写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