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十九章(第6/7页)

"坎贝尔先生说,应该继续喝下去。叫这位英国先生见鬼去吧!您怎么样?""好吧,可以继续喝下去,"葛利高里同意说。

"是啊,他的酒量太大啦!这个英国人身上--是俄国商人的灵魂。我好像已经醉啦……""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葛利高里滑头地说。

"真见鬼!我现在简直像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不过我还可以奉陪,是--的,甚至可以奉陪到底!"谢格洛夫中尉喝下了这杯以后,明显地变得呆头呆脑:黑眼睛变得油亮,开始有点儿斜了,脸上的筋肉松懈无力,嘴唇几乎不听使唤了,毫无光泽的颧骨皮下的青筋在有规律地急速地跳动着。喝下肚去的白兰地酒对他的作用太猛烈了,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一头要宰的牛,临宰以前,被十普特重的大锤照着脑袋打了一下。

"您还是好好的嘛。您已经喝惯啦,这点儿酒对您不算回事,"葛利高里肯定地说。他也明显地醉了,但是觉得自己还能喝很多。

"真的吗?"谢格洛夫中尉高兴起来了。"不,不,起初我的情绪不佳,可是现在--来吧,喝多少都成!真的,喝多少我都不在乎啦!我很喜欢您,中尉。在您身上我感到有一种,我要说,力量和热诚。我很欣赏这些品质。咱们来为这个傻瓜和醉鬼的祖国于一杯吧。不错,这家伙简直像头富生,但是他的祖国却很美。'大不列颠帝国,你称霸海洋吧!'咱们喝吗?不过别全喝光!为你的祖国,坎贝尔先生,于杯!"谢格洛夫中尉使劲皱着眉头,喝下杯里的酒,吃了一块火腿说:"这个国家真是太美啦,中尉!您简直无法想像,我在那里住过……好,咱们喝!""不管自己的母亲有多丑,那她也比别人的母亲更可爱。""咱们不必抬杠,喝吧!""喝"应该用铁和火把我们国家肌体内的脓疮除掉,可是我们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原来,我们根本就没有祖国。好啦,叫我们的祖国见鬼去吧!坎贝尔不相信我们能打败红军。""他不相信?""是的,不相信。他对我们军队的评价很坏,对红军却赞不绝口。""他参加战斗吗?""那还用说!差一点儿没被红军俘虏。这该死的白兰地呀!""真厉害!简直跟酒精一样厉害,是吧?""比酒精的劲儿稍小一点儿。是骑兵把坎贝尔救出来啦,不然,他就被活捉啦。这是在茹科夫村附近。在那次战斗中红军夺去了我们的一辆坦克……您神色忧郁,怎么回事儿?""我的妻子不久前去世了。""这太糟啦!有孩子吗?""有。

"为您的孩子们的健康于杯!我没有孩子,也可能有,不过就是有的话,那他们大概也是在什么地方的大街上跑着卖报呢……坎贝尔在英国有一个未婚妻。他每星期给她写两封信,风雨无阻。大概写的全是些浑话。我几乎有点仇视这家伙啦,您说什么?""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他为什么要尊敬红军呢?""谁说他"尊敬'啦?""您说的。""这不可能!他不会尊敬他们的,不可能尊敬他们,您听错啦!不过我可以问问他看。"坎贝尔注意地听完脸色苍白、醉意朦胧的谢格洛夫中尉的话,叽里咕噜地讲了很久。葛利高里没有等英国人说完就问:"他唠叨些什么?""他说,他看见,他们都穿着树皮鞋,排成步阵,向坦克冲锋。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他说,人民是不可战胜的。傻瓜!您可别相信他的话。""怎么能不相信呢?""根本就不能相信。""那您说说,这是为什么?""他喝醉啦,胡说八道。人民是不可战胜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可以把他们的一部分消灭,其余的都判处……我怎么说的?不,不是判处,而是强迫他们服从我们的意志。我们这是喝第几瓶啦?"谢格洛夫中尉把脑袋伏到手臂上,胳膊肘子碰倒了罐头筒,胸膛压在桌子上,急促地喘着气,静坐了有十分钟。

窗外是漆黑的夜。雨点不停地打着百叶窗。远处什么地方有轰隆的响声。葛利高里也分辨不出,是雷声,还是炮声。坎贝尔笼罩在雪茄烟的蓝色烟雾中,小口地喝着白兰地。葛利高里站立不稳地摇晃着谢格洛夫陆军中尉说:"你听我说,问问他:为什么红军一定会打垮我们?""见鬼去吧!"陆军中尉嘟哝说。

"不,你问问他看。"

"见鬼去吧!见你的鬼去吧!"

"问问嘛,叫你问哪!"

谢格洛夫中尉呆呆地看了葛利高里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地对正在注意听他们谈话的坎贝尔说了些什么,立即又把脑袋趴在握成勺状的手掌上。坎贝尔带着鄙视的笑容瞅了瞅谢格洛夫中尉,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袖子,开始无言地解释起来:他把一个杏核放到桌子当中,好像是为了与杏核进行对比似的,把他的大手巴掌立着放在杏核旁边,然后用舌头弹了一个响,用手掌压在杏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