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八章(第2/6页)

“明白是明白啦,不过最好你还是到那儿去吧,潘苔莱维奇。”

“用不着你管!去吧。”

普罗霍尔本来就要往门口走了。但是这时候阿克西妮亚突然说话了。她没有看葛利高里,冷冰冰地说:"不必啦,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不要客气啦,你们二位还是一道儿走吧!谢谢你来看望我们,还这么赏脸跟我们一起呆了大半夜……只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鸡叫第二遍啦。天快亮啦。我和司乔帕天一亮就要回家去……再说,您喝得也够多啦。够啦!"司捷潘也没有挽留,葛利高里站起身来。告别的时候,司捷潘把葛利高里的一只手攥在自己的冰凉、粗硬的手里,好像最后要说些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出来,默默地把葛利高里目送到门口,又慢腾腾地伸手去拿没有喝完的酒瓶子……葛利高里刚一走到街上,就疲倦得支持不住了。他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走到第一个十字街口,便向紧跟在后面的普罗霍尔央求说:"你去备上马,牵到这儿来。我走不到家啦……""要不要去报告一下你要走的事呀?""不用。""那好,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一向做事慢慢腾腾的普罗霍尔,这一回却快步往住处跑去。

葛利高里蹲在篱笆旁边,抽起烟来。脑子里回忆着跟司捷潘会面的事,淡淡地想:"哼,这也好,现在他全知道啦。只要不打阿克西妮亚就行。"后来疲倦和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场风波逼使他躺下打起盹儿来。

普罗霍尔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坐渡船来到顿河右岸,纵马飞奔而去。

黎明时分,他们进了鞑靼村。葛利高里在自家院子的大门口下了马,把马缰绳扔给普罗霍尔,匆忙、激动地往屋子里走去。

娜塔莉亚没有穿好衣服,不知道到门廊里干什么。一见葛利高里,惺松的眼睛里就闪出喜不自胜的光芒,使葛利高里的心不禁哆嗦了一下,忽然间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娜塔莉亚默默地抱住自己的惟一的亲人,全身紧贴在他身上,葛利高里从她肩膀哆嗦不止的样子知道她正在哭泣。

他走进屋子,亲过两位老人家和睡在内室的孩子们,在厨房当中站住。

"好啊,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呀?一切都平安无事吧?"他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地询问道。

"上帝保佑,我的好儿子啊,我们吓的是够呛啊,可是很欺侮我们,那倒也没有,"伊莉妮奇娜急忙回答说,然后斜眼看了看哭得像泪人似的娜塔莉亚,严厉地朝她喊道:"应该高兴嘛,你却哭个没完没了,傻娘儿们!看你,还傻站在那儿不动!快去拿劈柴去,生炉子……"在她和娜塔莉亚匆匆忙忙做早饭的时候,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给儿子拿来一条干净手巾,建议说:"你去洗洗脸吧,我给你往手上浇水。这可以使你的头脑清醒清醒……你浑身酒气冲天。大概昨天高兴得大喝了一通吧?""酒是喝啦。不过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难过……""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子惊愕地问。

"谢克列捷夫把咱们恨透啦。"

"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跟你一块儿喝酒,这是真的吗?""是真的。""真没想到!你太有造化啦,葛利什卡!跟一位真正的将军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这是闹着玩的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深为感动地看着儿子,艳羡不止,直咂舌头。

葛利高里笑了。他怎样也不能理解老头子那种天真的喜悦心情。

葛利高里认真地询问起牲口和财产是不是都完好无损,粮食损失了多少,但是他发觉,跟上回见面时一样,谈论家务事,父亲毫无兴趣。老头子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使他更揪心的事儿。

而且他很快也就把心事说了出来:"葛利申卡,现在怎么办?难道还要去服役吗?""你这指的什么样的人?""老头子们哪。就拿我来说吧。""现在还不清楚。""那么说,也要跟着出发啦?""你可以留在家里。""你说话可要算数嗅!"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高兴地喊道,激动得在厨房里一瘸一拐地踱起来。

"老老实实坐下吧,你这个瘸鬼!弄得屋子里尘土飞扬!一高兴啦,你就瞎跑一气,像只瘦狗,"伊莉妮奇娜严厉地吆喝道。

但是老头子根本不理睬她的吆喝。从桌子到炉子,来回瘸了好几趟,一面笑,一面搓手。他突然产生了怀疑:"你真的能放我回家吗?""当然能啦。""可以写张证明书吗?""当然可以!"老头子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要问明白:"证明书嘛……不盖大印可不行,莫非你身上带着大印吗?""没有大印也行!"葛利高里笑着说。

"啊,那就没有说的啦!"老头子又高兴起来。"上帝保佑你身体健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