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九章(第2/5页)

彼得罗大怒,想到厨房里去找父亲,但是葛利高里劝住了他。

“算了吧!帮我擦洗装枪吧。你能问出什么道理来!”

彼得罗擦着枪筒子,气得哼哧了半天,后来有点儿回心转意地说:“也许是对的……说不定会有用的。让它埋在那儿好啦。”

就在这一天,托米林·伊万带来一个消息,说卡赞斯克正在枪毙人。他们靠着炉子抽了一会儿烟,谈了一阵子。彼得罗说话的时候总在想着什么。他很不习惯思考问题,所以很费劲,额角上都急出汗来了。托米林走后,他说:“我现在就到鲁别任村去找雅什卡·福明。我听说,他这些日于正在家里。据说,他正在搞个什么区革命委员会,不管怎么说——好歹得找个护身符呀。我求求他,万一有什么事,请他照顾照顾咱们。”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把骡马套在塞得满满的爬犁上。达丽亚裹着一件新皮袄,和伊莉妮奇娜喳喳说了半天。然后一起跑到仓房里去,从那里拿来一个包袱。

“这是什么东西!”老头子问。

彼得罗没有做声,伊莉妮奇娜快嘴小声说:“这是我藏的一点奶油,以防万一的。不过现在就不能舍不得奶油啦,我叫达丽亚拿上,带去送给福明的老婆当礼物,也许,也许彼秋什卡用得上,”她抽泣起来。“去当兵服役,拼死拼活,到头来却要为肩章,为这鬼东西受罪,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住口,贫嘴娘儿们!”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怒冲冲地把鞭子扔到于草上,走到彼得罗跟前,说:“你送给他些麦子。”

“他要麦子干什么呀!”彼得罗发火了。“爸爸,你最好到阿尼库什卡家去买点儿烧酒,用不着什么麦子!”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用衣襟盖着,拿来一大瓶烧酒,夸耀说:“真是他妈的好酒!简直跟尼古拉皇上喝御酒一样。”

“老狗,你倒已经先尝过啦!”伊莉妮奇娜骂道;但是老头子就像没有听见似的,他像吃得饱饱的猫一样眯缝起眼睛,哼哼着,用祆袖子擦着被酒烧得麻酥酥的嘴唇,精神抖擞、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走去:彼得罗像客人似的,坐上爬犁,从院子里赶了出去,大门就那么大敞着。

他带着这些礼物去拜访那个现在有权有势的老同事:除了烧酒以外,还有一块战前织的哗叽衣料、一双靴子和一俄磅珍贵的茉莉花茶。这些东西都是他在利斯基抢来的,那时,第二十八团攻占了这个车站,队伍就散了,洗劫了停在那里的火车和仓库……就是那一次,他在一列被洗劫的火车里抢了一只装着女人衣物的篮于。.他叫到前线上去的父亲把篮子带回家来。于是达丽亚就得意洋洋地穿上从未见过的摩登衬衣,引得娜塔莉亚和杜妮亚什卡羡慕得要命。细薄的外国料子比雪还白,每块儿绸子上都印着商标和印记。裤子上的花边比顿河上的泡沫还要漂亮。达丽亚在丈夫回来的头一夜,就是穿着这条裤子上床睡的。彼得罗在熄灯前,宽容地笑着问:“男人的裤子,你也拿来穿?”

“穿这条裤子又暖和又好看,”达丽亚像在梦幻中似的回答说。“也真叫人纳闷,如果真是男人穿的——应该再长一点儿。还镶着花边……你们男人家还镶什么花边啊?”

“大概贵族老爷们穿的衣服是要镶花边的。关我什么事啊?你穿吧,”彼得罗睡意朦胧地搔着痒痒,回答说。

对这件事儿他并未特别留意。但是随后两夜,他一躺在妻子的身边,就心怀戒惧地离她远点儿,用一种油然而生的敬意和不安的眼神瞅着那些花边,生怕碰着它们,并已感到跟达丽亚也仿佛有点疏远了。他对这些花边怎么也习惯不了。第三天夜里他火了,断然命令说:“你他妈的把裤子给我脱了!老娘儿们不能穿这玩意儿,根本也不是女人穿的。你穿着它躺在那儿,像个贵夫人似的!简直成了个陌生的女人啦!”

早晨,他比达丽亚先起来。咳嗽着,皱起眉头,试着把裤子穿到自己腿上。他小心翼翼地把扣带、花边和自己的毛烘烘的小腿看了半天。一转身,无意中看到镜子里自己背后的一大堆花边,他呻了一口,骂着,像狗熊似的从肥大的裤腿里往外拔腿。大脚拇趾挂在绣花边上,差一点儿摔在箱子上,这下子他可真正生起气来,撕开扣带,脱下裤子,这才痛快了。达丽亚睡意朦胧地问:“你干什么哪?”

彼得罗生气地没有做声,哼哧着,啐个不停。至于那条谁也不知道是男人穿的,还是女人穿的裤子,达丽亚当天就叹着气,装进了箱子(箱子里还装着很多东西,可是家里的几个女人没有一个知道怎么穿戴)。这些复杂的玩意儿后来都改成了女人的内衣。可是几条裙子达丽亚却利用上了;鬼知道这些裙子为什么都做得这么短,但是聪明的女主人在裙于外面往上再接上一条裙子,使里头的裙子比外面的长出一块来,这样就可以露出半尺宽的花边。达丽亚就是穿着这条裙子,荷兰花边在土地上拖着,到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