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二章(第5/7页)

葛利高里的助手,一个叫柳比什金·帕维尔的军官接替了指挥这几个连的任务。他命令两个哥萨克把葛利高里送到看守马匹的人那里去。哥萨克们扶葛利高里上马的时候,关心地劝告说:"请您把伤口包扎包扎吧。""有绷带吗!"葛利高里已经骑在马鞍上,但是想了想,又下了马,脱下裤子,一阵寒气刺透他汗湿的脊背、肚子和两条腿,冻得他直皱眉头,匆忙把像刀削似的、渗着血的。热辣辣的伤口包扎起来。

葛利高里由自己的传令兵护送,仍旧绕道回到开始反攻的地方。看着雪地上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迹,看着几个钟头以前他曾率领着自己的两个连走过的山沟的熟悉的轮廓,他昏昏欲睡,刚刚在山岗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成了久远的往昔,显得毫无意义。

但是山丘那里步枪的射击声依然是那么匆忙、纷乱,敌人的重炮在轰鸣,在救援自己的人;偶尔嗒嗒响起的机抢点射声,像是在描画一条看不见的线,用以总结这次战斗。

葛利高里顺着山沟走了约三俄里。马匹陷进积雪里。

"牵到平地上去吧……"葛利高里走上山沟堆满积雪的斜坡时对传令兵嘟哝说。

远处的田野上,点缀着稀疏的、黑乎乎的尸体,就像落在田地里的乌鸦。在天边的地平线上,一匹从这里看去显得非常渺小的、没有人骑的马在奔驰。

葛利高里看到,被打乱的、越来越稀疏的切尔涅佐夫的基本队伍,已经撤出战斗,迂回退往格卢博克。葛利高里放开自己的枣红马飞驰而去。远处有零星的几伙哥萨克。葛利高里跑到第一伙哥萨克跟前,看到了戈卢博夫。他仰靠在马鞍子上,镶着一圈黄色卷毛羊皮边的皮袄大敞着怀,皮帽子歪戴在头上,额角上一片汗水。戈卢博夫捻着往上翘起的司务长式的胡子,沙哑地叫道:"麦列霍夫,好样的!你受伤了?真他妈的!没伤到骨头,是吗?"他不等回答,就又笑着说:"我们迎头痛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啦!……军官组成的队伍溃不成军,我们穷追猛打!"葛利高里要了一支烟抽。田野上到处都是一列列移动的哥萨克和赤卫军。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前面,有一个哥萨克飞驰而来。

"俘虏了四十个人,戈卢博夫!……"老远他就大喊道。"俘虏了四十名军官,包括切尔涅佐夫本人。""你在胡说吧?!"戈卢博夫惊骇地在马鞍子卜扭动了一下,狠命地用鞭子抽着那匹白腿的高头大马,疾驰而去。

葛利高里等了一会儿,也纵马跟着他奔去。

由第四十四团和第二十七团一个连的三十名哥萨克组成的押迭队,团团围着密密麻麻的一群被俘的军官。切尔涅佐夫走在最前头。他为了逃脱追击,扔掉了皮袄,所以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光度大衣。左肩上的肩章已经破烂。脸上靠左眼有一道鲜血淋淋的擦伤。他脚步稳健,走得很快。歪戴着的皮帽子使他的神态显得很从容、英姿飒爽,红扑扑的脸上毫无惧色:他显然已经好几天没刮脸了,--满腮帮子和下巴上尽是火红的短胡于茬。他严厉、迅速地打量着跑到他跟前来的哥萨克;眉间出现了痛苦。仇恨的皱纹。他一面走,一面划着火柴,点上烟,纸烟叼在粉红色坚毅的嘴角里。

大多数军官都很年轻,只有几个人已经白发似霜。有个腿部受伤的军官落在后头,一个身材矮小、大脑袋、麻脸的哥萨克不断用枪托子捅着他的脊背。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大尉几乎与切尔涅佐夫并肩走着。有两个人(一个是少尉,另一个是中尉)满面笑容,手挽手地走着;他们的后面是一个没戴帽子、卷发、宽肩膀的士官生。有一个军官身上披着一件肩章缝死的军大衣。还有一个没有戴制帽,红色的军官长耳凤帽紧扣在女人似的美丽的黑眼睛上;风把风帽的长耳吹到他的肩上。

戈卢博夫骑马走在后面。他渐渐落在后面,对哥萨克们喊道:"你们听着!……你们要严格遵守革命战争时期的法令,对俘虏的安全要负完全责任!要把他们全部活着送到司令部!"他叫过一个骑马的哥萨克,撕下一张纸,在鞍子上草草写了个便条;把纸片析起来,交给哥萨克说:"快去!把这个便条送给波乔尔科夫。"他又转身问葛利高里:"你到那儿去吗,麦列霍夫?"戈卢博夫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策马跟葛利高里走齐,说道:"请您告诉波乔尔科夫,我要把切尔涅佐夫保出来。明白了吗?……好,就这样转告他。走吧。"葛利高里追过那群俘虏,向革命军事委员会司令部驰去,司令部就设在离一个村庄不远的田野里。波乔尔科夫正在一辆宽大的。装着机枪的四轮马车旁边来回踱着,大车的车轮于都冻了冰,车上装着一挺套着绿套子的机枪。还有些参谋人员、通讯兵、几位军官和哥萨克传令兵也围在这里,跺得靴后跟咚咚乱响。米纳耶夫也和波乔尔科夫一样,刚从阵地上回来不久,坐在车夫座上吃着冻得硬邦邦的白面包,咯吱咯吱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