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第2/4页)

“咱们顺哪条路走啊?”身材短小、留着长额发的阿列克谢·别什尼亚克问道。

“顺着顿河边上走,”葛利高里替大家回答说。

他们边说边走,互相往路边推搡着。

大家暗地商量着,把每个人都推倒在雪地上一次,大家都扑到那个人身上,压堆堆玩。在从巴兹基村到格罗姆科夫斯克村的路上,米吉卡第一个看到一只狼正横穿过顿河。

“伙计们,狼——在那儿哪!……呸!

“鸣——溜——溜——溜——溜!……”

“呜哩!……”

狼懒洋洋地跑了几沙绳,在离对岸不远的地方斜着身子停下来。

“逮住它!”

“哈!”

“呸,该死的东西!”

“米特里,它这是看着你觉得奇怪哩,因为你穿着袜子走路。”

“看,它斜着身子站着,索套套不着它。”

“它的脖子不会转。”

“看呀,看呀,跑啦!

这只灰色的野兽却像是花岗石雕的,尾巴伸得像棍子一样直站在那里不动。然后,急急忙忙地向旁边一跳,钻进岸边的柳丛里去了。

他们回到自己村子的时候,已近黄昏。葛利高里踏着冰走到自己家门口的胡同,顺坡爬到大门口。院子里乱扔着几辆爬犁;一群麻雀正在篱笆旁的树枝堆上吱吱喳喳地叫。闻到了一阵阵家宅烧过的煤渣和牲口棚的热气味儿。

葛利高里走上台阶,朝窗户里看了看。

一盏挂灯阴惨惨地照着厨房,彼得罗背对着窗户,站在光亮里。葛利高里用扫帚扫了扫靴子,走进满是蒸气的厨房。

“我回来啦。喂,你们好啊。”

“你回来得真快。大概冻坏了吧?”彼得罗匆忙、慌张地招呼说。

潘苔莱·普罗阿菲耶维奇低着脑袋,两肘撑在膝盖上坐着。达丽亚用一只脚蹬着吱吱扭扭响的纺车轮子。娜塔莉亚站在桌子旁边,背朝着葛利高里,头也没有回。葛利高里迅速地在厨房里扫了一眼,眼光停在彼得罗身上了,从他脸上不安地期待神情可以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宣誓了吗?”

“是啊!”

葛利高里慢腾腾地脱着衣服,磨蹭着时间,脑子里迅速地思量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造成这种寂静和对他这么冷淡的原因。

伊莉妮奇娜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脸上也露出狼狈的神色。

“准是娜塔莉亚,”葛利高里心里想,坐到父亲旁边的长凳上。

“给他预备晚饭去,”母亲瞅着葛利高里,吩咐达丽亚说。

达丽亚停下了纺车的歌声,微微地耸了耸肩膀,扭着苗条的、姑娘似的细腰,朝炉子走去。厨房里是一片寂静。一只不久以前才生过意的母山羊正带着小羊睡在地炉旁取暖。

葛利高里喝着菜汤,偶尔瞅瞅娜塔丽亚,但是看不见她的脸:她斜着身子朝他坐着,脑袋低垂到钩针上面。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头一个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哼哼哧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阵以后,说道:“娜塔莉亚要走啦。”

葛利高里用手往一起扫着面包屑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为的什么?”父亲问道,下嘴唇很明显地抖动着(这是马上就要狂怒的先兆)。

“我不知道为的什么。”葛利高里眯缝起眼睛,推开汤盘,画着十字,站起身来。

“可是我知道!……”父亲提高了嗓门。

“别吵,别吵。……”伊莉妮奇娜插嘴说。

“我知道是为的什么!

“好啦,这用不着大喊大闹。”彼得罗离开窗户,走到屋子当中。“这是爱情的事儿,愿意呢——就一块儿过下去,不愿意呢——那就各奔前程。”

“我不怪她。虽然这是耻辱,在上帝面前也是有罪的,但是我并不怪她:她没有过错,是这个狗崽子的过错!……”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指着靠在炉炕上的葛利高里骂道。

“我有什么过错?

“你不知道自己的过错?……你不知道吗,鬼儿子?

“我不知道。”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跳了起来,把凳子也推倒了,走到葛利高里跟前去。娜塔莉亚手里的袜子掉到了地上,钩针在地上跳了几下,响了几声;一只小猫随着响声从炉子上跳下来;它歪着脑袋,弯起爪子,推了一下线团,把它滚到箱子旁边。

“我现在告诉你说,”老头子抑制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和娜塔莉亚一起过——你就给我从家里滚出去,随便你滚到哪儿去!这就是我的话。随便你滚到哪儿去!”他又用往常平静的声调重复了一遍,就从葛利高里跟前走开,扶起了凳子。

杜妮亚什卡坐在床上,用惊骇的目光看着发生的一切。

“爸爸,我对您说,并不是要惹您生气,”葛利高里低沉颤抖地说。“并不是我情愿结的婚,是您一手包办的,可是我不喜欢娜塔丽亚。她要是愿意的话,就回娘家去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