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3/4页)

“妈妈,你是一个人吗?”她的大孩子在门里边问道。

谢辽萨坐在桌旁,一只胳臂撑在桌上,另一只胳臂耷拉着。他本来就瘦,现在脸完全凹进去,背也有些驼,只有他的眼睛望着姐姐的时候,还像原来那样活泼,奕奕有神。

菲尼亚告诉他,中央工厂里捉了人,大部分“青年近卫军”队员都被捕入狱。奥列格被捕的消息,她也从玛丽娜那里知道了。谢辽萨默默地坐着,眼睛可怕地闪烁着。过了一会他说:“我这就走,你别害怕……”

他感到菲尼亚在替他和替自己的孩子担心。

姐姐给他包扎了伤口,给他换了一件女服,把他原来的衣服折好打了一个小包袱,趁着暮色苍茫送他回家。

父亲经过监狱里的折磨,身子更佝偻了,他几乎一直躺在床上。母亲还硬挺着。两个姐姐——达莎和他最喜爱的娜佳——都不在:她们也朝着战线那边去了。

谢辽萨仔细询问:他们有没有听到华丽雅的消息?

在这个时期里,“青年近卫军”队员们的父母彼此关系变得密切起来,但是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对谢辽萨的母亲一点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女儿。

“她不在那边吗?”谢辽萨忧郁地问。

不,华丽雅不在监狱里:这一点他们是确实知道的。

谢辽萨脱了衣服,整整一个月来是第一次躺到自己的干干净净的床上。

桌上点着油灯。一切都像他童年时代那样,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父亲躺在隔壁房间里,咳得连墙壁都在震动。可是谢辽萨却觉得房间里寂静异常:没有姐姐们平常的嘁嘁喳喳声。只有小外甥在“爷爷”房间里的泥地上爬着,在咿呀学语。

母亲出去料理家务。“爷爷”的房间来了一个女邻居,一个年轻妇女。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来串门,谢辽萨的父母由于老实和心地纯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为什么往他们家跑得这么勤。女邻居来了就跟“爷爷”聊天。

小孩在地上爬着,拾到一样东西就爬到谢辽萨的房间里来,嘴里寒糊不清地叫着:“舅舅……舅舅……”

那个女人很快地朝上房里扫了一眼,看见了谢辽萨,接着又跟“爷爷”聊了一会就走了。

谢辽萨在床上蜷起身子,不动了。

母亲和父亲已经睡了。屋子里黑暗而寂静,但是谢辽萨久久不能成寐,怀念着……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开门!……”

一秒钟以前,他还以为带领他通过种种考验的那股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已经永远离开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垮了。但是就在听到敲门声的同一刹那,他的身子顿时又变得柔韧灵活,他毫无声息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小窗前面,微微掀起黑窗帘的一角。周围是一片雪白。一切都浴着均匀的月色。非但持枪站在窗前准备着的那个德国兵的身形,就连他的影子也像是印在雪地上似的。

母亲和父亲都醒了,惊骇地、迷迷糊糊地商量了几句,再静下来细听擂门的声音。谢辽萨已经习惯于用一只手做事。他穿上裤子、衬衫和鞋子,只是没法把师部发给他的红军战士的皮鞋的鞋带系起来,他走到母亲和父亲睡的上房里。

“你们谁去开开门,不过别点灯。”他轻轻地说。

泥屋好像眼看就要被擂塌似的。

母亲在房间里直转,她已经急昏了。

父亲轻轻地从床上起来,根据他的默默的动作,谢辽萨感到老头的行动是多么困难,这一切使他多么痛苦。

“没有办法,只好去开门。”父亲说话的声音显得异样地尖细。

谢辽萨明白了,父亲原来是在哭泣。

父亲笃笃地拄着手杖走到门道里,一面说着:“来了,来了……”

谢辽萨悄悄地跟在父亲后面溜出来。

母亲沉重地跑到门道里,把一样金属的东西动了一下,接着好像有一阵冷空气冲进来。父亲开了外面的门,手扶在门上,身子闪在一旁。

三个暗色的身形从一块长方形的月光地里鱼贯走进了门道。最后进来的人随手掩上了门,接着门道里就被探照灯似的强烈的电筒光照得雪亮。电筒光先照到母亲身上,母亲站在门道里边,靠着通往做牛棚的边屋的门。谢辽萨在他的黑暗的角落里看见门上的搭钩已经拉开,门半开着,心里明白母亲这是为他做的。但是就在这一刹那,电筒光照到父亲和躲在他背后的谢辽萨身上:谢辽萨没有料到他们会用电筒照亮门道,他原来是希望等他们进了上房再溜到院子里去。

两个人抓住他的手。他的受伤的胳膊里引起的剧痛使他叫了起来。他们把他拖进了上房。

“点灯!干吗那么娇滴滴地站着!”索里柯夫斯基对母亲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