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几挺轻机枪从三个点,就像是从三角形的三个角,对着两个小丘中间好像双峰骆驼鞍部的一个洼地射击。子弹哒哒地落在雪和泥混成的泥浆上,快落下时发出“哦-呜……哦-呜……”的声音。但是谢辽萨已经到了鞍子的那一边。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战壕。

“你不害臊吗?”一个小个子、大眼睛的中士用纯粹的库尔斯克方言说道,“这算什么!一个俄罗斯青年,可是干这种事……是他们恐吓了你呢,还是许了什么好处给你?”

“我是自己人,自己人。”谢辽萨神经质地笑着说,“我的证件缝在棉袄里,带我去见指挥员吧。我有重要消息!”

在离铁路不远的一个庄子里,在唯一没有被破坏的一所农舍里,师参谋长和谢辽萨站在师长面前。以前这个庄子周围遍植槐树,现在槐树都被飞机和大炮扫光了。这里是师指挥所,没有队伍通过这里,并且禁止机动车来往,所以庄子里和农舍里都非常清静,如果不算南方小丘后面一直隆隆作响的各种各样的战斗的声音。

“我不单是根据他的证件,我也根据他的话来判断。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地形,重炮火力阵地,甚至第二十七、第二十八、第十七区的火力点……”参谋长还举出几个数字。“好多都跟侦察队的情报相符合,有的他知道得更准确。顺便提一句,两岸都是断崖构筑。您记得吗?”参谋长说。他是个鬈发的年轻人,领章上有三条杠。他因为牙痛不时皱着眉头,歪着嘴吸气。

师长检查了谢辽萨的团证和一张印着简陋的表格、有指挥员杜尔根尼奇和政委卡苏克签名的手写证明书,证明谢尔盖-邱列宁是克拉斯诺顿城地下组织“青年近卫军”的总部委员。师长检查了团证和这张证件之后,并不是把这些东西交还原来交给他的参谋长,而是还给谢辽萨本人,然后带着有点粗野的天真的表情把谢辽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好……”师长说。

参谋长牙痛得愁眉苦脸,歪着嘴吸了一口气,说道:“他有重要消息,他只肯讲给您听。”

于是谢辽萨向他们讲述了“青年近卫军”的情况,并且说了他的想法:他认为师团无疑应该立即出动去救出关在监狱里的青年人。

参谋长听完要师团向克拉斯诺顿移动的战术计划,笑了一笑,但是马上又轻轻地声吟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腮。师长没有笑,显然他并不认为师团向克拉斯诺顿进军是一件荒谬的事。他问道:“卡缅斯克你熟悉吗?”

“熟悉,不过不是从这里过去的路,而是从那边过来的路。

我是从那边来的……”

“费多连柯!”师长声若洪钟地唤了一声,震得什么地方的杯盘都响起来。

屋子里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别人。但就在这同一刹那,费多连柯像是从空气里生出来似地站到了师长面前,他使劲碰着靴跟立正致敬,使大家听了都高兴起来。

“费多连柯到!”

“第一,拿双鞋给这个小家伙。第二,拿点东西给他吃。

在我没有唤他以前,让他在暖和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是,给他鞋子,给他东西吃,在您没有唤他以前,让他睡觉。”

“在暖和的地方……”师长带着警告的意味竖起一根手指。“澡堂怎么样啦?”

“快好啦,将军同志!”

“去吧!”

费多连柯中士亲切地搂着谢辽萨的肩膀,跟他一同走出了屋子。

“司令员要来了。”师长笑着说。

“真的吗?”参谋长霎时间甚至忘了牙痛,笑容满面地说。

“得搬到掩蔽部去。吩咐他们生起火来,不然的话,‘圆面包’①,你知道,是会狠狠训你一顿的!”师长带着高兴的笑容说——①“圆面包”出自俄罗斯童话。写一个圆面包从家里出来,一路上敏捷地滚过丘陵和山谷,克服种种障碍,机智地骗过它遇到的一切凶猛的野兽。它是善于克服困难和机智勇敢的象征。

这时候,师长用士兵们起的“圆面包”这个亲切的外号提到的那位集团军司令员还在睡觉。他睡在他的指挥所里,指挥所不设在房子里,而且根本不设在有住房的地区,而是在小树林里以前的德军掩蔽部里。虽然集团军神速前进,司令员还是遵守着这样一条原则:指挥所不设在居民点;每到一处新的地方就占领德军的掩蔽部;如果掩蔽部已经被破坏,那么就给他和整个司令部挖一些新的掩蔽部,像在战争初期那样。自从战争初期有不少和他同事的高级军官认为无需挖掩蔽部而死于敌人的轰炸之后,他就一直严格遵守这条原则。

集团军司令员不久前还是谢辽萨遇到的那个师的师长。这也就是恰恰在半年前应该和普罗庆柯领导的游击队协同动作的那个师。而过去担任这个师的师长的这位集团军司令员,就是在克拉斯诺顿区委大厦跟普罗庆柯当面商谈的那位将军。在伏罗希洛夫格勒和卡缅斯克的防御战中以及在接踵而来的一九四二年七八两个月令人难忘的撤退时期的巧妙的掩护战中,他都先后立下了卓越的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