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3/5页)

可是斯巧巴老是不肯放开一声不吭的、变得好像木头人似的妮娜,跟她跳各种舞,一面没完没了地向她解释,雄红鹤和雌红鹤的羽毛有多大的差别,雌红鹤会下多少蛋。

突然妮娜的脸涨得通红,变得难看起来,她说:“斯巧巴,跟你跳舞真别扭,因为你太矮,老要踩我的脚,而且你尽说蠢话。”

她挣出他的怀抱,逃跑了。

斯巧巴想赶到华丽雅那里去,可是她已经跟杜尔根尼奇跳起来了。于是他只好拉住奥丽雅。这个姑娘安静严肃,比妹妹更不爱说话,所以斯巧巴尽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她大讲其不平凡的红鹤了。

可是他对于刚才受到的委屈还是耿耿于怀,在一个适当的机会就用眼睛搜寻了一下妮娜。她正在跟奥列格跳舞。奥列格从容沉着地转动着她的丰满健美的身体,她的嘴唇上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眼睛里也闪现着喜悦,使她显得异常美丽动人。

维拉外婆忍不住嚷起来:

“这算是什么舞!外国人怎么会想出这种东西!谢辽查,来一个‘高巴克’①!……”——①“高巴克”是乌克兰的一种民间舞。

谢尔格连眉毛都没有动就改弹起“高巴克”来。奥列格两下就跳过整个房间,过去搂住外婆的腰。外婆毫不忸怩,轻快得出人意外地蹬着鞋子,马上跟他一起跳了起来。只要看她的深色裙边怎样平稳地在地板上旋转,就可以看出外婆舞艺的高超——她跳得很稳,她的那股冲劲与其说是在退上,还不如说是在胳膊上,尤其是在她的面部表情上。

民族特色无论在哪里都不如在歌唱和舞蹈里那样发挥得淋漓尽致。奥列格的衬衫领子敞着,额上的头发底下冒出了汗珠,他带着一副调皮的神情,这种神情不是流露在他的嘴唇上,甚至不是在眼睛里,而是流露在微微抖动的眉梢上。他随便地、几乎是一动不动地昂着他的大头和肩膀,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用蹲着跳的姿势跳起来,使人在他身上,也像在他外婆身上一样,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真正的乌克兰人。

明眸皓齿的美人儿玛丽娜为了过节戴上了所有的项链。她憋不住了,把鞋后跟一蹬,双手一摊,仿佛放出什么法宝似的,就旋风似的绕着奥列格跳起来。但是柯里亚舅舅追上了她,于是奥列格又抱住外婆的腰,他们就蹬着鞋后跟,分成两对跳起来。

“噢,累死人了,老骨头不成了!”外婆满脸通红,忽然叫了一声就倒在沙发上,用小手帕不住地扇着。

大家乱哄哄地动起来,鼓起掌来,跳舞中断了,但是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谢尔格还在弹着“高巴克”,好像这一切跟他完全无关似的,后来他把手朝弦上一放,乐句弹到一半就戛然终止。

“乌克兰占上风了!”刘勃卡叫起来。“谢辽查!来一个咱们自己的吧!”

谢尔格还没有来得及拨动琴弦,她已经跳起“俄罗斯”舞,马上就那样抑扬有致地蹬着她的鞋跟,使人们除了望着她的脚,已经无暇旁顾。她就这样平稳地昂着头和双肩走了一圈,来到谢辽萨面前,把一只脚一蹬,又朝后退了几步,让一块地方给他。

谢辽萨带着俄罗斯工人无论在演奏或跳舞时特有的那种超然物外的面部表情,轻轻地蹬着那双修过多次的破皮鞋,态度随便地向刘勃卡走过去。他就这样恰如其分地走了几步,重又向刘勃卡走过去,接着把脚一蹬,后退了几步。她掏出小手帕,向他走去,蹬了一下脚,又轻盈地绕了个圈子,非常巧妙地昂着她的端然不动的头,只是偶尔几乎使人不可觉察地、随随便便地向观众略一回顾,在这回顾里,似乎只有鼻子在动。谢辽萨冲过去追她,两退瞬息万变地倒动着,脸上仍然带着那种超然的表情,垂着双手,但是他对跳舞的那股忘我的爇情,却是由他的两脚以随便的、有点滑稽可笑的劲头表现出来的。

刘勃卡随着吉他加速的节奏陡地变换了拍子,猛然朝谢辽萨转过身来,但是他仍旧向她进攻,带着这样不顾一切的神气、这样爇烈的绝望的爱蹬着皮鞋,蹬得鞋子上小块的干泥巴都四下飞散。

他跳舞的特点是登峰造极的节奏感,——这是一种大胆,然而是深藏不露的大胆。刘勃卡却用她那丰满有力的退做出鬼知道是什么样的动作,她脸上泛出了粉红色,金黄色的鬈发起伏着,好像是纯金制成的一般。所有望着她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这样的表情:“真不愧是‘女演员刘勃卡’!”只有对刘勃卡一往情深的谢尔格并不看她,他的脸好像老僧人定似的,只有他那刚健的神经质的手指迅速地在琴弦上移动着。

谢辽萨做了一个不顾一切的手势,仿佛把帽子在地上扣了一下,毅然决然地向刘勃卡走过去,一面随着音乐的节奏用小手掌拍着膝盖和鞋底,就这样把刘勃卡赶进包围着他们的观众的圈子,然后他们俩同时把鞋后跟一蹬,都停下了。周围响起了一片笑声和鼓掌声,刘勃卡却突然感伤地说:“这就是咱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