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6页)

有一次,那个带头的、动作敏捷的小伙子找到一个装着炸药的地雷,就当着那个梳两条金色辫子的姑娘的面,用他的灵巧的手指异常津确地取出里面的炸药。

毫无疑问,这一带一定有许多地雷。所以他要教会大家怎样取出地雷里的炸药。将来地雷也会有用处。

梳两条金色辫子的姑娘到黄昏才回家,皮肤晒得很黑,疲倦而又兴奋,——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刘霞瞅空把她拉到小花园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用低得可怕的声音把未婚夫的事告诉她。

“什么未婚夫?你尽瞎说些什么呀?”华丽雅有点狼狈,生气地说。

一种想法是,这也许是德国人派来的密探,还有一种相反的想法是,布尔什维克地下组织知道华丽雅的活动,所以派人来寻找她。这两种假定很快都被推翻了。虽然华丽雅满脑子都装满冒险小说,像塞满了炸药的地雷那样,她本质上却像她们这一代人一样,是个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人。她在脑子里把所有认识的人一个个回想,忽然恍然大悟了。去年春天……戏剧小组在列宁俱乐部举行告别演出,——欢送凡尼亚①-杜尔根尼奇进塞瓦斯托波尔高射炮兵学校。他扮演未婚夫,华丽雅扮演未婚妻……“未婚夫”!……唔,当然是他!——①凡尼亚是伊凡的小名。

凡尼亚-杜尔根尼奇!他平时总是扮演滑稽老头的角色。当然,这里不是莫斯科艺术剧院。凡尼亚说:“我的目的是要让从第一排到末一排的观众都笑得流眼泪。”这一点他是完全做到了。不管他演什么,演《可怜的女人》①也好,演《初次约会》②也好,他总化装成老园丁达尼雷奇的模样。可是凡尼亚是在前线呀,他怎么会来到克拉斯诺顿的呢?他是一个红军中尉。去冬他被派到斯大林格勒去重新学习使用高射炮打坦克的时候,曾到城里来过——①乌克兰作家卡尔片柯-卡雷(1845-1907)的剧本。

②乌克兰作家瓦西尔钦柯(1878-1932)的剧本。%%%“你总是这样,妈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吃晚饭!”华丽雅说了就跑出去找奥列格去了。

凡尼亚-杜尔根尼奇到克拉斯诺顿了!

一个个子矮小、皮肤白皙的姑娘在一片无垠的土地上跋涉。她已经穿过整个波兰和整个乌克兰,像数不清的人群的砂土中的一颗砂粒,像一颗失散的种籽……她就这样走到五一村,敲着一所小房子的窗。

“如果你看到伊凡卓娃家两姊妹里有一个是白白的,那么这两姊妹就是伊凡尼兴娜家的……”

在前线杳无音信的李丽亚-伊凡尼兴娜回到老家来了。

这个消息,邬丽亚是从玛雅-毕格里万诺娃和莎霞-庞达烈娃那里听到的。李丽亚,善良快活的李丽亚,她们这一伙人的灵魂,她们中间第一个离开家庭和女伴的人,第一个投身到这个可怕的、斗争的世界的人,一去没有音信、已经被埋葬而又复活的人,回来了!

她们三个朋友——纤瘦的、举动像男孩子的莎霞,像茨冈姑娘那样肤色浅黑的玛雅(她的饱满的下唇自尊地撅着,她一向很积极,甚至在德国人统治下也还保持着纠正别人和教育别人的习惯),还有梳着两条有波纹的黑辫子的邬丽亚(她的辫子垂到胸前,贴在德国兵光临过他们家之后几乎是她唯一留下来的那件蓝底白点的家常衣服上),——她们三个朋友就一直奔向住在离学校不远的村中心的伊凡尼兴家。

村里已经一个德国人都没有了,在这里奔跑甚至感到很异样。姑娘们心里充满自由之感,不自觉地变得活泼起来。邬丽亚的黑眼睛开始发亮,脸上露出了快活的、在她是非常难得的顽皮的微笑,而且这个微笑好像立刻在她朋友们的脸上和周围的一切东西上面都得到了反映。

她们刚跑到学校跟前,一扇校门上贴的一幅色彩鲜明的宣传画就投入了她们的眼帘。姑娘们都不约而同地一口气跑上台阶。

宣传画上画着一个德国家庭。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德国人,戴着帽子,围着工作围裙,穿着条子衬衫,打着蝴蝶领结,手里拿着一枝雪茄。一个浅黄头发、也是面带笑容、显得年轻的胖胖的妇人,戴着软帽,穿着粉红色衣服,身边围绕着一群不同年龄的孩子,从两腮鼓鼓的一岁光景的胖小子起,一直到金发蓝眼睛的大姑娘。他们站在一所高瓦顶的农舍的门口,屋顶上有几只大嗉囊的鸽子在嬉戏。这个男子、这个妇人以及所有的孩子,都笑眯眯地迎着一个手提白搪瓷桶向他们走来的姑娘,最小的孩子还伸出了小手。这个姑娘穿着鲜艳的无袖女衫,围着镶花边的白围裙,戴着跟女主人一样的软帽,穿着雅致的红鞋。她生得很丰满,鼻子高高地翘起,面色红润得不自然。她也笑着,露出雪白的大牙。这幅画的远景是晾麦棚、高高的瓦顶上有鸽子嬉戏的畜栏、一角蓝天、一片麦穗累累的麦田和畜栏旁边几头肥大的花母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