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4页)

他要知道这里有没有人是原来管理处的人员,接着吩咐工人们陪他费耳德纳到车间里去。这个叫叫嚷嚷的德国人带着女翻译走在前面,几个工人陪着他们向巴腊柯夫刚才进去的机械车间小办公室走去。费耳德纳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拚命昂起他的戴着帽顶翘起的制帽的脑袋,用胖拳头推开小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那妇人跟他进去,掩上了门。工人们都留在门外听着。

起初只听见费耳德纳的叫嚷,仿佛有好几个德国人在吵架。大家预料女翻译就要翻译他还在叫嚷的那些话了,但是使大家惊奇的是,巴腊柯夫自己竟说起德语来了。他说得很客气,很镇静,而且根据门外的工人们所能够判断的,他的外语说得很流利。

也许是因为巴腊柯夫会说德语,也许是他的话使德国人感到满意,费耳德纳的叫嚷声竟渐渐地变得愈来愈低。突然出现了奇迹:德国人住嘴了。巴腊柯夫也住嘴了。几秒钟以后,德国人再叫喊的时候,声调已经非常温和了。他们走出了小办公室——先是费耳德纳,巴腊柯夫跟着他,再后面是女翻译。巴腊柯夫冷冷地、忧郁地朝工人们看了一眼,叫他们不要走散,等他回来。然后他们又照原来的次序经过车间向大门口走去,漂亮强壮的巴腊柯夫还不断地从后面跑上来,给矮胖得滑稽可笑的德国人指点,怎么走方便些。这种情景使人看了觉得真是可怕!

过了一会,巴腊柯夫已经坐在高尔基学校的教员休息室里,现在这里是第十办事处主任施维德先生的办公室。谈话的时候,费耳德纳和那个不知来历的女翻译也在场,但是女翻译始终没有机会显露一下她的德语知识。

上面我们已经说过,施维德中尉和那个喜欢说话、感情外露的费耳德纳不同,他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由于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甚至给人一种陰沉的印象;其实他并不陰沉,而是喜欢寻欢作乐,追求生活享受。他瘦得出奇,可是食量却大得惊人。甚至难以理解,他吞下那么多的食物都往哪里放,这些东西是怎样通过他的机体的。他不论对于姑娘①,还是妇人②,——在他目前的情况下特别是对于俄国姑娘和俄国妇人③,一律都喜欢到神魂颠倒的地步。为了把她们里面意志最薄弱的人引诱到他的屋子里来,他每天晚上在他的有四套房间的公馆里举行爇闹的晚会,摆上各式各样的烤肉和甜食,更不必去说各种美酒了。他总是对厨子们说:“多预备些!多预备些吃的东西!④让俄国妇人⑤吃饱,喝够!……”

的确,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也只能靠这种手段来俘掳那种居然会到他家里来的俄国妇人⑥——①②③④⑤原文为德语。

⑥原文为德语。

施维德先生没有本领把单词联成句子,这使他对所有很容易做到这一点的人都产生了怀疑。他甚至不信任他的副手费耳德纳。可以想象,施维德对别的民族的人是抱着怎样不信任的态度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巴腊柯夫的处境是极为不利的。但是,第一,使施维德先生最为惊佩的是,巴腊柯夫居然能够不是用俄语、而是用德语把单词很容易地联成句子。第二,巴腊柯夫以阿谀奉承赢得了施维德的欢心。中尉先生除了接受他的奉承之外,已经毫无办法了。

“我是少数活着的旧俄特权阶级代表之一,”巴腊柯夫说,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施维德先生,“我从小就爱慕德国的天才,特别是经济方面的,尤其是生产方面的……我父亲是旧俄著名的最大企业之一西门子——苏克特公司的经理。在我们家庭里,德语是第二国语。我受的教育都是从德国技术书籍得来的。现在,我有幸能够在像您施维德先生这样出色的专家领导下工作,我一定会做到您命令我做的一切……”

巴腊柯夫忽然察觉,那个女翻译正带着她甚至无法掩饰的惊奇望着他。鬼才知道,德国人是从哪里挖出了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尸!她如果是本地人,她就不会不知道,巴腊柯夫并不是旧俄特权阶级活着的代表之一,而是世代相传的姓巴腊柯夫的顿涅茨矿工的光荣的代表。巴腊柯夫的剃得津光的头上冒出了汗珠。

在巴腊柯夫说话的时候,施维德先生默默地做了一点思考工作,但是脸上并没有反映出来,过了一会,他又像肯定、又像询问地说道:“您是共产党员……”

巴腊柯夫摆了摆手。对于这个手势和他脸上同时露出的表情,可以解释成这样:“我算是什么共产党员!”或者是:“您自己知道的,我们这儿所有的人都一定要做共产党员。”或者甚至是:“不错,我是共产党员,但是如果我来给您做事,对您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