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战争的第一个冬天,父亲去世之后,沃洛佳-奥西摩兴没有在伏罗希洛夫学校念完最后的十年级,却进了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工厂的机械车间去做钳工。他在刘季柯夫的领导下工作。刘季柯夫和他母亲的家庭——雷巴洛夫家很接近,所以对沃洛佳很然悉。沃洛佳在他因为患急性阑尾炎进医院以前,一直都在车间里工作。

德国人一来,沃洛佳当然不准备回车间了。但是公布了巴腊柯夫的命令,并且谣传纷纷,说所有逃避回厂的人都要被赶到德国去。在这以后,特别是在刘季柯夫去工作以后,沃洛佳和他的好朋友托里亚-奥尔洛夫之间就开始了几次非常痛心的谈话: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在德国人统治下。去不去上工的问题,对于沃洛佳和托里亚,也像对于所有的苏联人一样,是最难以解决的良心问题之一。去上工——这是至少可以挣得一点糊口之资的最容易的方法,同时又可以避免加到拒绝替德国人工作的苏联人头上的迫害。况且,许多人的经验证明,也可以不干活,只要装出干活的样子就行。但是也像所有的苏联人一样,沃洛佳和托里亚所受的教育首先是:根本不能给敌人工作,无论是多是少都不行;相反地,敌人一来,就应当抛掉工作,用各种方法同敌人进行斗争,做地下工作,参加游击队。但是,这些地下工作者和游击队员在哪里呢?怎么去找到他们?在没有找到他们以前,这一段时间怎样生活和靠什么生活呢?

沃洛佳病后已经开始走动,他和托里亚两人躺在草原上晒太阳的时候,谈来谈去总是他们生活中的这个主要问题: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天傍晚,刘季柯夫自己到奥西摩兴家来了。他来的时候,屋子里正住满了德国兵,——不是拚命跟刘西雅纠缠的那个雄赳赳的上等兵带领的那一批,而是第二批,也说不定已经是第三批了,因为奥西摩兴家住的那一区是德军主流必经之地。刘季柯夫像一个有地位的人那样,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走上台阶,脱下便帽,彬彬有礼地向厨房里的兵士问好,然后敲了敲仍旧是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刘西雅和沃洛佳三人合住的那个房间的门。

“费里普-彼得罗维奇!您来看我们啦?……”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急急跑到他跟前,用她的又干又爇的手抓住他的双手。

在克拉斯诺顿,有些人并不因为刘季柯夫回到工厂工作而谴责他,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就属于这样的人。她非常了解刘季柯夫,甚至认为不需要查明他这样做的原因何在。刘季柯夫既然这样做,可见是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也许是需要这样做。

德国人到来之后,刘季柯夫是第一个来探望奥西摩兴家的好友,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的这个猛烈的动作表现出和他见面的全部喜悦。他懂得这一点,心里非常感激她。

“我是来拖您的儿子去上工的。”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严肃的表情说,“您跟刘西雅先装装样子陪我们坐一会,然后你们好像有事走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谈谈……”他对他们三个笑了笑,他的脸色马上变得柔和了。

从他进来的那一瞬间起,沃洛佳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沃洛佳在和托里亚的谈话中,曾经不止一次说出他的猜测,他认为刘季柯夫回工厂工作并不是出于迫不得已,更不是由于胆怯,——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大概有更深一层的想法,也许这些想法同沃洛佳和托里亚头脑里一再出现的想法相差并不太远。无论如何,对这样一个人,是可以大胆地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他的。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刘西雅刚走出房门,沃洛佳就先开口了。

“去上工!您说——去上工!我去上工也罢,不去上工也罢,对我反正是一回事;不管我上不上工,我的目的都是一样。我的目的是斗争,无情的斗争。如果我去上工,那也无非是为了打掩护。”沃洛佳说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挑战的口吻。

他那青年人的勇敢、天真以及因为门外有德国兵而勉强压抑住的激昂的情绪,并没有使刘季柯夫为他担心,也没有使他感到烦恼和好笑,而是使他想微笑。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

“很好,”他说,“这些话,你对凡是像我这样进来串门的人都去说吧。你还不如到大街上去,随便碰到什么人都对他说:‘我要去作无情的斗争,我要掩护自己,请你们帮助我吧!’”

沃洛佳涨红了脸。

“您又不是随便什么人。”他突然脸色陰沉,说道。

“我,也许不是,但是如今这种世道,谁也不敢说。”刘季柯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