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7/7页)

奥列格觉得,现在,在克拉斯诺顿附近的峡谷里,在照着露珠美妙地闪烁发光的月光下面,这个严峻、沉着、生着茨冈人那样连生在一起的眉毛的人,恐怕无论跟谁也没有像跟他奥列格这样推心置腹地谈过话。

“你要记住:不要跟这些青年失去联系,这是自己的弟兄,”瓦尔柯说,“不要暴露自己,可是又要跟他们保持联系。再物色一些青年,对工作合适的,坚强的。不过你要记住,没有问过我,什么事情都别做,——不然你会失败的。要你做什么和在什么时候做,我会告诉你的……”

“您知道谁留在城里吗?”奥列格问。

“我不知道,”瓦尔柯坦白地承认,“我不知道,可是我能找到。”

“那我怎么找您呢?”

“你用不着找我。即使我有住的地方,我反正也不会告诉你,但是说实话,我暂时还没有住的地方。”

尽管做人家丈夫和父亲的报丧人是非常痛苦,瓦尔柯仍旧决定头几天在谢夫卓夫家里找个藏身之所,他家的人都熟悉瓦尔柯,喜欢他。他希望靠着刘勃卡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的帮助,能够建立起联系,并且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住处。

“你最好把你的地址给我,我好找你。”

瓦尔柯把奥列格的地址反复念了几遍,直到记住为止。

“你别怕,我能找到你,”瓦尔柯悄声地说,“如果不能很快得到我的消息,你也别担心,等着好了……现在你走吧。”瓦尔柯说,一面用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推了推奥列格的肩头。

“谢谢您。”奥列格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他怀着难以解释的激动向野营走去,仿佛是风吹着他飘过沾满露珠的草地。人们都已经入睡,只有马在嚼草,发出清脆的声音。可是万尼亚还双手抱着尖瘦的膝盖,坐在熟睡的克拉娃和她母亲的头旁。

“万尼亚,我亲爱的朋友!”奥列格满怀温情想道,现在他无论对什么人都怀着这样的感情。他走到同学跟前,激动地坐在他身旁潮湿的草地上。

万尼亚朝他转过脸来,在月光下万尼亚的脸显得苍白。

“喂,怎么样?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万尼亚用有点喑哑的声音兴冲冲地问道。

“你问的是什么事?”奥列格说,他又是惊奇,同时又是慌乱。

“瓦尔柯说些什么?他知道点什么吗?”

奥列格犹疑不决地望着他。

“别打算跟我捉迷藏!”万尼亚愠怒地说,“老实说,我们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你怎-怎么知道?”奥列格轻声问,他愈来愈觉得奇怪,睁大了眼睛直瞪着朋友。

“要打听你的地下工作关系并不怎么困难,这种关系也像我的一样,”万尼亚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会没有想到这件事吗?”

“万尼亚!……”奥列格用他的大手抓住了万尼亚的狭长的手,牢牢地握住,万尼亚立刻也有力地握住他的手。“就是说,我们在一起吗?”

“当然在一起。”

“永远吗?”

“永远,”万尼亚说,他的声音非常轻,然而很严肃。“只要我血管里的血还在流。”

他们面对面望着,眼睛里射出光芒。

“你看,他暂时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说,他会找到。他是会找得到的。”奥列格怀着自豪的心情说,“你要注意,到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别耽搁……”

“我不会耽搁,这你不必担心,”万尼亚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去把她们安顿一下。”

“你爱她吗?”奥列格俯身凑近万尼亚的脸,轻声问道。

“这种事嘴巴上一般是不讲的。”

“不,你别不好意思。这是很好的,这是非常好的。她是那-那么好,而你……对于你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奥列格的脸上和声调里都带着天真的喜悦。

“是啊,尽管我们和大伙都得经受这么多的苦难,可是生活毕竟是美好的。”万尼亚说。

“对-对的,对-对的。”奥列格说的时候口吃得厉害,他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命运把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青年和成年人汇合在草原上,才不过一个多星期。现在,太阳在草原上空升起,他们大家最后一次一起被阳光照耀着,似乎他们已经经历了整整一生。到了需要各自东西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那样的温情、惆怅和激动。

“嗳,小伙子们和姑娘们……”穿着马裤和便鞋的瓦尔柯独自留在峡谷中央,开始要说话,结果他只挥了挥他的黧黑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青年们交换了地址,约好互相保持联系,就告别了。他们在草原上四散之后,好久好久互相还可以看得见。偶尔有人挥着手或是手帕。但是不大一会,就有人消失在山岗背后或是峡谷里,接着另外一些人也消失了。仿佛在这伟大而可怕的时代,他们根本不曾在这似火的骄阳底下共同走过这一段路途……这样,奥列格-柯舍沃伊就跨进了被德军占领的家园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