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7页)

“彼得-芬庞!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最好问我,到哪里去!上面命令我们到这个偏僻的鬼地方来。”

“你胸口挂的是什么?”

“我现在已经是分队长了。”

“哦!难怪你要发福了。党卫队里吃得一定比我们好。”

“不过他一定还是不脱衣服睡觉、不洗澡,我一闻那股味道就知道!”

“千万不要这样开玩笑,免得将来后悔。”那个女人嗓子沙哑地说。

“对不起,亲爱的彼得,谁叫我们是老朋友呢,对吗?如果玩笑都开不得,一个当兵的还有什么事可做呢!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在找房子。”

“你在找房子?!你们一向总可以弄到最好的房子。”

“我们占用了一所医院,房子非常大。但是我需要一个住宅。”

“我们这里有七八个人。”

“我看到了……挤得像鲱鱼!①”

“是啊,现在你是高升了,不过希望你别忘了老朋友。趁我们在这里的时候,常来玩玩。”

那个嗓子像女人的人尖声回答了一句,大伙都笑起来。他踏着钉铁掌的皮鞋,咚咚地走了出去。

“这个彼得-芬庞是个怪人!”

“怪人?他搞了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他做得对。”

“但是,你可看见过他单穿一件衬衫的时候吗?光着身子的时候就更甭提了。他是从来不洗澡的。”

“我疑心他身上生疥疮,不好意思让人家看见。弗里德里赫,你快做好了吗?”

“我要月桂叶子。”弗里德里赫陰郁地说。

“你以为仗快打完了,所以事先要给自己编一顶胜利者的桂冠②吗?”——①原文为德语。

②月桂叶子有香味,可作调味品。但月桂叶编成的桂冠是荣誉和胜利的象征,这里是取笑弗里德里赫的。

“完不了,因为我们是在跟全世界作战。”弗里德里赫陰郁地说。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坐在窗口,一只胳膊支在窗台上,在想心事。窗外是一大片浴着夕阳的空地。在空地远远的边缘上,斜对着他们的小房子,耸立着两所单幢的白色砖房:比较大的一幢是伏罗希洛夫学校,另一幢比较小,是儿童医院。学校和医院都已经疏散,房子空着。

“刘西雅,你看,这是什么?”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把额头紧贴着玻璃,突然说。

刘西雅连忙跑到窗前。在那两幢房子左面,有一条大路穿过空地。在这条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有一个很长的行列。起初刘西雅甚至不明白这是些什么人。一群男男女女,穿着医院的深色长衣,光着头,在大路上拖着退走着;有的撑着拐杖勉强一拐一拐地走着,有的连自己的退都不大能挪动,但还用担架抬着不知是病人还是伤员。一队戴白头巾、穿白罩衣的护士和穿普通服装的男女市民背着沉重的包袱走着。这些人是从窗口望不到的那一部城区,顺着大路走过来的。他们挤在儿童医院的大门口,有两个穿白衣的妇人试着要把大门打开。

“这是市立医院的病人!他们就这样被赶出来了。”刘西雅说,“你听见吗?你明白吗?”她转过脸来对着哥哥问道。

“我明白,我听到了,我马上就想到,那些病人怎么办?因为我在那边住过院。你要知道,那边还有伤员呢!”沃洛佳激动地说。

有好一会工夫,刘西雅和母亲看着病人搬家,又把她们所看到的情形轻声告诉沃洛佳,后来,德国兵的一阵乱哄哄的谈话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听声音,上等兵的房间里大概聚集了十个到十二个人。不过是这一批走了,又来了另外一批。他们是从晚上七点钟开始吃的,现在天已经全黑了,他们还在大吃大喝,厨房里还在煎什么。穿堂里,兵士的皮鞋声不断来回咚咚地响着。从上等兵的房间里传来了碰杯声、敬酒声和哄笑声。谈话时而爇烈起来,时而沉寂下去,那是在上菜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带醉意,愈来愈放肆。

厨房里的爇气和油烟味钻到房主人一家的房间里,房间里又闷又爇,可是她们仍旧不敢开窗。天色已经很暗,但她们好像有默契似的,没有点灯。

七月的漆黑的夜幕已经下垂,可是她们仍旧坐着,不去铺床,不敢躺下。窗外的空地上已经什么都辨不清,只有空地右面长山岗的黑黝黝的岗顶和屹立在岗顶上的区执行委员会和“疯老爷”的房子,衬着背后比较明亮的天空,还依稀可辨。

上等兵的房间里唱起歌来。他们唱歌不像普通醉汉那样,而是像吃醉的德国人那样:唱的声音完全一样的低沉,而且紧张得可怕;他们拚命想唱得又低同时又响,他们的声音甚至嘶哑了。后来他们又碰杯喝酒,喝了再唱,唱了再吃,在他们吃的时候,才算安静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