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3/4页)

娜塔丽雅-阿列克谢耶芙娜默默地把胖胖的小手放在胸口,她的注视着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的实事求是的眼睛里,露出了庄严的表情。

在前厅里举行的会议上,拟出了一个行动计划。参加会议的只有谢辽萨、娜佳、鲁莎大婶和维佳。这是最近四分之一世纪中最短的会议,因为它一共只占用了孩子们脱掉白罩衣所需的时间。接着,孩子们已经克制不住,就像子弹般飞出了医院,迎着七月正午的令人难忍的阳光跑出去。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为自己和为人类的自豪感,以及不可压抑的、要活动的渴望,在他们心里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才是好样的,这才是好样的!是吗?”谢辽萨激动地望着自己的朋友,说道。

“谁说不是。”维佳眼睛霎了霎,说。

“我现在去打听一下,藏在伊格纳特-福明家里的那个人是谁!”谢辽萨突然这样说,这跟他们的感受和谈话毫无明显的联系。

“你怎么个打听法?”

“我去请他收留一个伤员。”

“他会出卖的。”维佳非常肯定地说。

“你以为我会对他说实话!我不过是要到他的屋子里看看。”谢辽萨狡猾而高兴地笑起来,眼睛和牙齿闪闪发光。他一心一意地想着这个念头,所以他知道它一定会实现。

他来到远离市场的“上海”近郊,到了福明的土房门口。福明窗下那些肥硕的、有筛子那么大小的向日葵,都垂着头。

谢辽萨敲门敲了好半天,里面却没有人答应。他猜想里面的人一定打算隔窗看清他的脸,所以他故意紧靠着门,不让里面看见。最后门打开了。福明一手仍旧抓着门把手,另一只胳膊抵着门框。他像蚯蚓一样,又细又长;他低着头,一双深藏在许多各式各样的皱褶里的灰色小眼睛怀着真正的好奇望着谢辽萨。

“谢谢您。”谢辽萨说,接着就泰然从福明抵着门框的胳膊下面钻过去,好像给他开门正是为了让他进去。福明甚至来不及惊奇,连忙跟着他赶过来,这时他已经不仅到了门道,而且打开了通上房的门。

“对不起,公民。”谢辽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进了上房,他温顺地对着福明一鞠躬。福明站在他面前,穿着方格子的上衣和裤子,裤脚塞在擦得雪亮的小牛皮长统靴里,背心上有一条沉甸甸的镀金表链垂在肚子上。他个子瘦长,那张端正冷酷的长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甚至有点发怒的表情。

“你要干吗?”福明把稀疏的眉毛一抬,问道。他眼睛周围许多各式各样的皱褶就非常复杂地活动起来,仿佛要舒展开来似的。

“公民!”谢辽萨激昂慷慨地说,“公民!请救救一个受伤的战士吧!”他采取了法兰西革命时代国民议会议员的姿态,这使他自己和福明都感到很突然。

福明眼睛周围的皱褶霎时间停止活动,注视着谢辽萨的眼睛也像木偶的眼睛那样呆住了。

“不,受伤的不是我。”谢辽萨说,轮明白了福明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目瞪口呆。“战士们撤退了,就让一个伤员留在大街上,就在市场旁边。我和孩子们看见了,所以直接来找您。”

福明的端正的长脸上,忽然流露出有许多强烈的感情在他内心发生激烈斗争的痕迹,他不由斜过眼去,望了望另外一间上房的紧闭的房门。

“可是你为什么要直接来找我呢?”他压低嗓门,恨恨地问道,他的眼睛凶狠地紧盯着谢辽萨,眼睛周围的皱褶又恢复了无限复杂的运动。

“伊格纳特-谢苗诺维奇,不来找您,又去找谁呢?全城都知道,您是我们这里的第一个斯达哈诺夫工作者。”谢辽萨说,当他无情地把这支毒矛朝福明刺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显得异常地天真纯洁。

“你是哪一家的?”福明问,他愈来愈慌张,也愈来愈感到惊奇。

“我是普罗霍尔-刘别兹诺夫的儿子,你跟他很熟,他也是个斯达哈诺夫工作者。”谢辽萨愈是肯定地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普罗霍尔-刘别兹诺夫,他的口气也愈坚决。

“我可不认识普罗霍尔-刘别兹诺夫。你看,我的小兄弟,”福明定了定神,两只长胳膊忙乱地动着。“我这里没有地方收留你的战士,而且我的老婆病了,所以小兄弟,你,这个……”他的手动着,虽然不十分明显,却是朝大门那边摆动。

“您的做法相当奇怪,公民,大家都知道您还有一间屋子。”谢辽萨带着责备的口吻说,一双明澈、天真、大胆的眼睛直盯着福明。

福明来不及移动,甚至来不及出声,谢辽萨已经一步——甚至是不很急促的一步——跨到隔壁房间的门口,打开房门走进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收拾得清洁整齐,百叶窗半掩着,里面摆着家具和几桶橡皮树,桌旁坐着一个穿工人服装的人,那人生得肩膀有力,脑袋结实,头发剪成平顶式,一脸深色的斑点。他抬起头来,非常镇静地望了望走进来的谢辽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