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第2/5页)

但是他一生阅历很多,他控制着自己。

“请您说清楚,您出了什么事?”

他也改口称“您”了。

“请您原谅我,”她的态度仍旧很生硬。但是她脸上又出现了很久以前的友好关系的影子。“请进来……可是我们的事情很糟糕!”她一筹莫展地摆了摆手,红肿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

她退后一步,请他进去。他随着她走进昏暗的门厅,一进去就从一扇打开的门里看到右面那个浴满阳光的房间,看见里面有一个十几岁的青年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的被单褪到腰部上面。他穿着翻领白汗衫,生着一双深色的眼睛,原来晒得黑黑的脸现在显得苍白。有三、四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站在他床边。

“他们是来跟我的儿子告别的。您这边来。”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请他走进对面的房间。这个房间在这所房子的背阳的一面,光线比较暗,但是很陰凉。

“首先要向您问好。”舒尔迦说。他脱下帽子,露出结实的、剪成平顶的头,然后伸出手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您,叫您李莎呢,还是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

“您怎么方便就怎么叫吧。我这个人不妄自尊大,也不要求人家用尊称来称呼我,不过我现在算是什么李莎?从前是李莎,可现在……”她急躁地摆了摆手,好像不愿意谈这个,她的红肿的浅色眼睛疲倦地、抱歉地、同时又好像非常温柔地望了望舒尔迦。

“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李莎,因为我自己也老了。”舒尔迦微笑着在椅子上坐下。

她在他对面坐下。

“我既然是个老年人,那么请原谅,我一开口就要给你提个意见,”舒尔迦仍旧带着笑,但是非常严肃地接着说,“我要到东方去,我们别的人也要到东方去,对这件事你是不应该生气的。德国鬼子没有给我们放宽期限。从前你曾经像是我的妻子一样,所以我不妨对你说,他们这些德国鬼子,已经到了我们的大后方……”

“这难道会使我们轻松些吗?”她忧愁地说,“你们要走了,我们却留在这里……”

“那又怨谁呢?”他的脸色陰沉起来,说道,“从战争一开始,我们一直在把像你们这样的家庭疏散到东方,”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帮助他们,向他们提供交通工具。不仅是家属,就是成千成万的工人,我们也都把他们送到乌拉尔,送到西伯利亚。当时你们为什么不走呢?”舒尔迦问,他心里愈来愈感到痛苦。

她没有作声,舒尔迦看到她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着,仿佛在倾听隔着门厅的那个房间里的动静,知道她并没有好好地听他的话。于是他自己也不禁倾听起那边的动静来。

那边只是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谈话,听不清那边在干什么。

不管万尼亚是多么顽强和冷静——这在同学们口中甚至成为美谈,——他仍然没能给沃洛佳弄到一辆大车,或是在汽车上找到一个座位。他回到家里,看见若拉已经等得疲倦不堪,父亲也已经回到家里:根据这一点,他知道柯瓦辽夫一家已经走了。

若拉今年十七岁,个子长得非常高,不过比起万尼亚来还是矮半个头。他生来就黑,被太阳晒了变得更黑,他生着饱满的嘴唇、弯弯的睫毛和一双亚美尼亚人的美丽的黑眼睛。

他的样子有点像黑人。

虽然年龄上有差别,他们这几天来却成了好朋友:他们俩都是爱书如命的人。

万尼亚在学校里甚至被称做教授。他只有一套节日穿的、带有棕色条纹的灰色衣服,只有在生活中的隆重场合他才把它穿上;而且这套衣服像他所有的衣服一样,也已经嫌短。但是当他在上装里面穿上翻领白衬衫,打上咖啡色领带,戴上黑玳瑁边眼镜,口袋里装满报纸,弯着的胳膊里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用书拍拍自己的肩膀,摇摇摆摆地在走廊里走过的时候,他的态度总是那么镇静而沉默,蕴藏在他心里的灵感非常均匀而明亮地燃烧着,仿佛把遥远的反光投到他的苍白的脸上,——这时候,所有的同学,特别是低年级的同学,他辅导的少先队员们,都不由自主地怀着敬意给他让路,仿佛他真是一位教授似的。

若拉甚至专门有一本划着格子的练习本,里面记着他读过的每一本书的作者姓名、书名和对它的短评,比方:尼-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真好!

亚-勃洛克①。《美女诗》。寒混的辞汇太多。

拜轮②。《查尔德-哈罗德游记》。真不懂这部作品为什么会这样激动人心,如果它读起来是这样枯燥乏味。

弗-马雅可夫斯基。《好!》。(没有任何评语。)阿-托尔斯泰。《彼得大帝》。好!指出彼得是一个进步的人物——①勃洛克(1880-1921),苏联诗人。在创作初期(一九○四年的《美女诗》等)是象征主义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