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三章(第3/4页)

“而我呢,我要去引诱他的女儿!也许还要使得和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的这门婚事成为泡影。他把他的未来全都寄托在这桩婚事上了;即使他不能成为公爵,至少他的女儿可以有权坐凳子。”[6]于连打算不顾玛蒂尔德的那封信,也不顾他已经向侯爵做过的解释,动身到朗格多克去。这一线道德的光辉闪了一闪,很快就消失了。

“我多么善良啊,”他对自己说;“我,一个平民,居然怜悯这种身份的一个人家来了!我,德·肖纳公爵把我称为仆人!侯爵又是怎样增加他那巨大的家产的呢?他在宫里一得到消息,第二天可能发生政变,就把公债卖掉。可我呢,后娘般的老天把我降生在最下层的阶级里,给了我一颗高贵的心,却没有给我一千法郎的年金,也就是说,我没有面包,说得非常确切,没有面包,我,居然拒绝接受送上来的一个快乐!我如此艰难地穿越这片叫做平庸的灼热沙漠,居然拒绝接受来解除我的干渴的一泓清泉!不,我没有这么傻;在我们称为生活的这片自私自利的沙漠里,人人都为自己。”

他想起了德·拉莫尔夫人向他投来的,特别是她的朋友,那些贵夫人向他投来的充满轻蔑的眼光。

战胜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的快乐,最后把他剩下的那一点儿道德的呼声完全压下去了。

“我多么希望能看见他发火啊!”于连说;“我现在充满信心,可以狠狠给他一剑。”他做了一个表示第二架式的动作。“在这以前我不过是一个有点胆大妄为的穷学究。在这封信以后,我和他平等了。

“是的,”他怀着无限欣喜的心情,慢悠悠地对自己说,“侯爵和我,我们两人的价值已经衡量过了,汝拉山的可怜木匠占了上风。”

“好!”他嚷了起来,“我就在回信上签上这么个名字。德·拉莫尔小姐,别以为我会忘掉自己的身份。我要让您明白,而且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您为了一个木匠的儿子背弃居伊·德·克鲁瓦泽努瓦的一个后裔。鼎鼎大名的居伊·德·克鲁瓦泽努瓦曾经跟随圣路易[7]参加十字军东征。”

于连没法控制他的快乐。他不得不下楼来到花园里。他把自己锁在里面的那间卧房,他觉得太窄小,没法自由呼吸。

“我,汝拉山的可怜的农民,”他不断地对自己重复说,“我,注定要一辈子穿这一身可悲的黑衣服!唉!换了二十年以前,我会和他们一样穿上军服!那时候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不是阵亡,就是三十六岁当上将军。”他手里紧紧握着这封信,使他有了一位英雄的身材和姿态。“现在,确实如此,穿着这件黑衣服,到了四十岁,可以像博韦[8]的主教先生那样有一万法郎的薪金和蓝绶带。

“好吧!”他像靡非斯特[9]那样笑着对自己说,“我比他们聪明;我知道怎样选择我这个时代的军服。”他感到他的野心和他对教士服装的喜爱成倍地增长了。“有多少红衣主教,他们的出身比我低,然而掌握过统治大权!譬如说,我的同乡格朗韦尔[10]就是一个。”

于连的激动情绪渐渐平静下去;谨慎心又冒了上来。他的老师达尔杜弗[11]的台词,他记得滚瓜烂熟;他像他的老师达尔杜弗那样对自己说:“我很可以把这些话当作是正当的手段。

……

如果她不给我一点我一向所希望的实惠,来替这话作担保,使我能相信,我是绝不能听信这么甜美的话的。”

《达尔杜弗》第四幕,第五场。

“达尔杜弗也是被一个女人毁掉的,他并不比别人坏……我的回信可能被出示……我们找到这个补救办法,”他用勉强压住的残忍的口气,慢吞吞地补充说,“我们要把崇高的玛蒂尔德的信中那些最热情的句子做为回信的开头。

“对,但是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的四个仆人会向我扑过来,把原信抢走。

“不,因为我武装得很好,谁都知道我有朝仆人开枪的习惯。

“好,他们中间有一个勇敢;他朝我扑过来。别人答应赏给他一百拿破仑[12]。我打死他或者打伤他,好极了,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他们可以完全合法地把我投进监狱;我在轻罪法庭受审,经法官们公平合理地判决,把我送到普瓦西[13]去跟丰唐先生和马加隆先生[14]作伴。在那儿我跟四百个乞丐混杂地睡在一起……而我居然会怜悯这些人!”他猛地站起来,大声嚷道,“他们对一旦落在他们手心里的第三等级的人怜悯吗?”这句话结束了他对德·拉莫尔先生的感激,在这以前这种感激心情一直在不由他做主地折磨着他。

“别忙,贵族先生们,我懂得你们这种不择手段的狡猾办法;玛斯隆神父或者神学院的卡斯塔内德先生未必能干得更漂亮。你们把这封挑逗性的信抢走,我就会重蹈科尔马的卡隆上校[15]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