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三章(第2/4页)

于连决心不让自己受到玛蒂尔德的关心表示的欺骗,但是不管他的决心有多大,有些日子她那些关心的表示是如此明显,而且眼睛已经开始睁开的于连发现她是如此漂亮,以至于他有时候会感到心慌意乱。

“上流社会的这些年轻人,他们的机灵和耐心最后会战胜我的缺乏经验,”他对自己说;“应该离开,结束这一切。”侯爵在下朗格多克[4]有不少小块的地产和房屋,不久前刚交给他管理。一次旅行是必要的,德·拉莫尔先生勉强同意了。除掉与他的政治野心有关的事以外,于连已经变成了他的左右手。

“他们毕竟没有能够把我骗上钩,”于连一边做出门的准备,一边对自己说。“德·拉莫尔小姐向这些先生开的那些玩笑,不管是真实的,还是仅仅为了引起我的信任,反正我把它当笑话看,也乐够了。

“如果没有针对木匠儿子的阴谋,德·拉莫尔小姐是难以解释的,但是她对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至少也跟对我一样难以解释。譬如说昨天,她的生气是十分真实的,我很高兴能看到我受到的青睐挫败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既高贵又有钱,而我呢,既贫困又卑贱。这是我最了不起的一次胜利;它可以让我乘着驿车,在朗格多克的那些平原上赶路时,心里感到十分愉快。”

他把他的动身保守秘密,但是玛蒂尔德比他还知道得清楚,他第二天将离开巴黎,而且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她推说头痛得厉害,客厅里空气太闷,更加剧了她的头痛。她在花园里散步了很久,用她那些尖酸刻薄的玩笑话不断地折磨诺贝尔、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凯吕斯、德·吕兹和其他几个在拉莫尔府吃饭的年轻人,最后把他们都逼跑了。她用一种古怪的眼光望着于连。

“这种眼光也许是在演戏,”于连想;“可是这种急促的呼吸呢,还有这心烦意乱的所有表现呢!得了!”他对自己说,“我有什么资格判断这种事?这是关系到巴黎女人中最崇高、最聪明的一个。这种几乎要碰到我的急促的呼吸,她大概是从她如此喜爱的莱昂蒂娜·费伊[5]那儿学来的。”

他们单独留下来。谈话明显地继续不下去了。“不!于连对我毫无感情可言,”玛蒂尔德真正感到了不幸,对自己说。

他向她告辞时,她使劲抓住他的胳膊。

“您今天晚上会接到我的一封信,”她对他说,声音变得那么厉害,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了。

这个情况立刻感动了于连。

“我的父亲,”她继续说下去,“对您的效劳有正确的评价。明天必须留下不走;找一个借口。”她跑走了。

她的身材是迷人的。再比她漂亮的脚不可能有了,她奔跑时的优美姿态使他心醉神迷。可是有谁能猜到,在她身影完全消失以后,他的第二个想法是什么呢?她说必须这两个字时用的那种命令口气冒犯了他。路易十五在临终时,也曾被他的首席医生笨拙地使用的必须这两个字气得火冒三丈,然而路易十五并不是一个暴发户。

一个小时以后,有一个仆人把一封信交给于连。这封信简直就是一份爱情的表白书。

“在文笔上没有过多的矫揉造作,”于连对自己说,他企图用文学上的评语,来克制那收缩他面颊肌肉的、迫使他不由自主笑出声来的喜悦心情。

“终于我,”他突然大声叫起来,情绪激动得无法控制了,“我这个可怜的农民得到一位贵夫人的爱情的表白!”

“至于我的表现,很不坏,”他尽可能压住心头的喜悦,补充说。“我能够保持我的性格的尊严。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她。”他开始研究字体;德·拉莫尔小姐写得一手漂亮的英国体的小字。他需要找点什么事做做,好忘掉那快要使他发狂的快乐。

“您的离开逼使我把话说出来……不能再见到您是我没法忍受的事……”

有一个想法,像什么新发现似的,突然袭上于连的心头,打断了他对玛蒂尔德的信的研究,并且使他的快乐成倍地增长。“我战胜了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他嚷道,“可是我说的只不过是一些正正经经的话!而他是那么英俊!他蓄着唇髭,穿着一套迷人的军装;他总能在恰当时机找到一句聪明机智的话来说。”

对于连说来,这是无比美妙的一瞬间,他在花园里漫步,幸福得已经发了狂。

后来他上楼来到自己的办事房,让人通报德·拉莫尔侯爵,说他求见。幸好侯爵没有出门。他让侯爵看几份从诺曼底来的贴有印花的文件,很容易地就证明了诺曼底的诉讼需要处理,他不得不推迟到朗格多克去的动身日期。

“您不走我感到很高兴,”侯爵在他们谈完事务以后,对他说,“我喜欢见到您。”于连退出去,这句话使他感到很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