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九章(第4/5页)

她徒然地向他要一卷维利[14]的《法国史》。这卷书放在最上面一格,于连不得不去搬两架梯子中高的一架。于连把梯子搬来,找到那卷书,而且交给了她,但是仍旧没有能够想到她。他把梯子搬走时,心不在焉,胳膊肘撞到书橱的一块玻璃;玻璃碎了落在地板上,哗啦一声,终于把他惊醒。他忙不迭地向德·拉莫尔小姐道歉;他想显得有礼貌,但是也仅仅能够做到这一步。玛蒂尔德明显地看出她打扰了他,比起跟她说话来,他更喜欢去想他在她来到以前想的事。她望着他,望了很长时间以后,才慢慢地离开。于连望着她走去。他欣赏着她眼前的朴素打扮和头天晚上的华丽打扮形成的对比。两种相貌之间的不同几乎也是明显的。这个年轻姑娘在德·雷斯公爵的舞会上是那么高傲,这时候几乎有了一种哀求的眼神。“事实上,”于连对自己说,“这件黑连衫裙更加突出了她的美丽的身材。她有王后的风度,但是她为什么服丧呢?

“如果我去向人打听她服丧的原因,很可能我这又是干了一件大蠢事。”于连从他的极度兴奋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我应该把我今天早上写的那些信全都再看一遍;天主知道我会找到多少漏掉的字和愚蠢的错误。”他正勉强集中注意力看第一封信时,听见离着他很近很近的地方有绸连衫裙的窸窣声;他迅速地转过头去;德·拉莫尔小姐离着他的桌子有两步远,她在笑。这第二次打扰使于连生气了。

至于玛蒂尔德,她刚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对这个年轻人说来完全算不了什么。她的笑是用来掩饰她的局促不安。这一点她成功了。

“您显然在想什么非常有趣的事,索雷尔先生。会不会是与那桩阴谋有关的奇闻怪事?正是那桩阴谋把阿尔塔米拉伯爵先生给我们送到巴黎来的。请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我渴望知道。我向您发誓,我严守秘密。”她听见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这番话来,不免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她竟恳求一个下人!她的局促不安增加了,她用开玩笑的轻松口气补充说:“您平时是那么冷淡无情,是什么能够使您变成一个受到神灵启示的人,一个像米开朗琪罗[15]的先知的那种人?”

这个尖锐而不合适的提问深深地冒犯了于连,他的狂热状态又完全恢复了。

“丹东盗窃是对的吗?”他突然对她说,神色变得越来越凶恶。“皮埃蒙特[16]的革命党人,西班牙的革命党人,他们应该把人民牵连到一些罪行中去吗?他们应该把所有军队里的职位,所有的十字勋章给一些甚至没有功劳的人吗?带了这些十字勋章的人,他们就不会担心国王回来吗?应该让都灵的金库遭到抢劫吗?总之一句话,小姐,”他神色可怕地一边走近她,一边说,“希望从地球上赶走愚昧和罪恶的人,他应该像狂风暴雨那样来势凶猛,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干坏事吗?”

玛蒂尔德害怕了,她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朝后退了两步。她朝他望了片刻,接着对自己的害怕感到了羞耻,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图书室。

[1]西赛里(1782—1868),法国装饰画家。

[2]金羊毛勋章,勃艮第公爵善人菲列普于1429年创设的勋章,后转入奥地利王室和西班牙王室,是这两个国家的第一种勋章。

[3]这是一个不满者在说话。——莫里哀在《达尔杜弗》上加的注(这个注显然是司汤达加的。)[4]亨利四世(1553—1610),法国国王。

[5]吉伦特派,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代表大工商业资产阶级利益的政治集团,因其首领多出身于吉伦特省而得名。在此处用来与雅各宾派相比,作温和派的代表。

[6]潘趣酒,酒加糖、红茶、柠檬等调制的饮料。

[7]库里埃(1772—1825),法国作家,司汤达与他有私交,对他的辛辣的讽刺文章很欣赏。1823年2月6日他在《答匿名信》中说:“这个代理检察官指责我是犬儒主义!他懂是什么意思吗?他懂希腊语吗?cynos意思是狗;犬儒主义意思是狗的行为。居然用希腊语来侮辱我这个大古希腊语学者!”

[8]缪拉(1767—1815),法国元帅,拿破仑的妹夫。1801年至1815年是那不勒斯王国国王。

[9]卡齐米尔·德拉维涅(1793—1843),法国诗人,戏剧作家。他的悲剧《玛里诺·法利埃罗》于1829年在巴黎上演。

[10]伊斯拉埃尔·贝尔蒂西奥,悲剧《玛里诺·法利埃罗》中的人物,造船厂木匠,参加了以威尼斯总督玛里诺·法利埃罗为首的反对贵族的阴谋,失败被处死。

[11]皮舍格吕(1761—1804),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将军,后阴谋反对拿破仑,逮捕后,用自己的领带勒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