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十八章(第4/6页)

他能够送主教冠,感到很骄傲;穿过大厅时他走得很慢,恭恭敬敬地捧着它。他发现主教坐在镜子前面;但是,他的右手尽管已经累了,还是时不时地在做降福的动作。于连帮助他戴上主教冠。主教晃了晃脑袋。

“啊!很稳,”他满意地对于连说。“请您略微离开一点,好吗?”

主教说着非常快地走到屋子中间,然后慢步地朝镜子走过去,脸上恢复了不快的神色,庄严地做着降福的动作。

“您看我的主教冠怎么样,先生,戴得合适吗?”

“非常合适,大人。”

“它不太朝后吗?那会显出几分傻相的;不过也不应该像军官的筒状军帽那样戴得低低的,压在眼睛上。”

“我觉着非常合适。”

“***国王见惯了年高德劭的,当然也是非常严肃的教士。我不希望,特别是因为我的年纪的缘故,显得过分轻浮。”

主教重新开始一边走动,一边做降福的动作。

“现在清楚了,”于连说,他最后敢于这么推测,“他是在练习降福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主教说:

“我准备好了。先生,请您去通知教务会的教长和其他各位先生。”

没隔多大工夫,谢朗先生带着两位年纪最大的本堂神父从于连没有发现的一道雕刻得富丽堂皇的、非常大的门进来。但是于连这一次按照他的地位留在最后面,教士们挤在门口,他只能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到主教。

主教缓缓地穿过大厅;他到达门口时,那些本堂神父在排仪式队伍。经过短时间的混乱以后,仪式队伍开始唱着圣诗朝前走。主教走在最后,夹在谢朗先生和另外一位年纪非常大的本堂神父中间。于连作为谢朗教长的随员,钻到了主教大人的紧跟前。队伍沿着布雷-勒奥修道院的那些长走廊走去;尽管阳光灿烂,走廊里仍旧是又黑又暗又潮湿。最后他们终于到了内院门口的柱廊。这仪式的壮丽场面把于连迷得出了神。主教的年轻有为激起他的野心,他不能说出他的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这位高级神职人员的和蔼可亲还是他的彬彬有礼。这种礼貌跟德·雷纳尔先生完全不同,即使是德·雷纳尔先生在他情绪好的日子里,也完全不同。“你离社会的最上层越近,”于连对自己说,“你越能遇到这种可爱的风度。”

他们从边门走进教堂;忽然间一声可怕响声震得教堂的古老拱顶发出了回声。于连以为拱顶坍了。这还是那门小炮,八匹马奔驰着,刚把它拉到,刚一拉到,就由莱比锡的炮手们架好,每分钟放五炮,就像有普鲁士人在面前一样。

但是这美妙的声音对于连再不发生作用了,他不再想到拿破仑和军人的光荣。“这么年轻,”他想,“就当上了阿格德的主教!可是阿格德在哪儿呢?能有多少收入呢?也许二三十万法郎。”

主教大人的那些穿号衣的仆人带着一顶富丽堂皇的华盖来了;谢朗先生举着竿子中的一根,不过事实上是于连在替他举着。主教立在华盖下面。他确实能够使自己显得老相;我们主人公的钦佩再也没有限度了。“一个人如果聪明的话,有什么事不能办到啊!”他想。

国王进来了。于连有幸能隔着很近看到他。主教充满热忱地向国王致祝词,而且没有忘了稍微带着一点紧张不安,这样就能显得对陛下非常谦恭。布雷-勒奥的宗教仪式我们就不多费笔墨去描述;一连半个月它把本省所有报纸的全部篇幅都占满了。于连从主教的祝词里知道了国王是大胆查理的后裔。

后来在于连的职责中,有一项就是核对这次仪式花费的账目。德·拉莫尔先生为他的侄子谋到主教的职位,他希望对他的侄子表示亲切,全部费用由他一个人负担。单单布雷-勒奥的仪式就花费了三千八百法郎。

在主教致祝词和国王致答词以后,陛下站到华盖底下;接着他非常虔诚地跪在祭台旁边的一个垫子上。祭台四周围是神职祷告席,这些祷告席比地面高出两级台阶。于连坐在谢朗先生脚边的第二级台阶上,就像一个拉长袍后裾的人在罗马西斯廷教堂[7]里坐在红衣主教旁边一样。有感恩赞美诗,有缭绕的香烟,有火枪和炮的连续不断的发射;农民们由于快乐和虔诚,全都发了狂。像这样的日子一天就足以挫败一百期雅各宾党报纸所做的工作。

于连离国王有六步远,国王确实是在真心诚意地祈祷。他头一次注意到一个身材矮小、眼光敏锐的人穿着一件几乎没有绣花的礼服。但是在他这件非常简朴的礼服上有一条天蓝色的绶带。他离国王比其他许多贵人都近,其他那些贵人的礼服用金线绣了那么多花纹,按照于连的说法是连料子都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以后,他知道了这是德·拉莫尔先生。他觉得他的神态高傲,甚至可以说到了蛮横无理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