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 兰因絮果 25(第2/5页)

要是还象原来那样,天天和他见面,那么已经起了头儿的事,就得继续发展。他们两个的关系既是那样密切,那么见了面儿,就免不了要互相温存;这是血肉之躯所不能抵抗的;但是这种趋向如果发展起来,会有什么结果,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因此他决定,先把他们两个要共同从事的操作,暂时避开一下。顶到现在,所惹的祸还不算大呢。

不过这个不再和她接近的决心,却不容易实现。他的脉搏每跳动一次,都把他往苔丝那儿推动一下。

他想要离开这儿,去看看他家里的人,那样也许能探听出他们对这件事的口风来。他在这儿学徒的期限,不到五个月就要满了;过了那时候,再到别的庄田上待几个月,他的农业知识就学全了,可以开始独立经营了。一个庄稼人,不需要一个内助吗?庄稼人的内助,还是应该是客厅里陈设的蜡人呢,还是应该是懂得庄田活计的女人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沉默无言的那一种;(英国谚语,"沉默无言,就等于同意赞许。")那正中他的下怀;虽然那样,他还是决定先回家去走一趟。

有一天早晨,塔布篱牛奶厂里的男男女女,都正一块儿坐下要吃早饭,有一个女工说,那天怎么老没看见克莱先生。

"哦,不错,"老板说,"克莱先生回爱姆寺,看望他爹娘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那张饭桌上,有四个情深义重的人,觉得那天早晨的太阳,一下光沉耀绝,鸟儿的歌声也一下变得响沉音弱。不过谁都没在态度和言谈方面,露出茫然木然的神情来。

"他在俺这儿学徒的期限快要满了,"老板冷冷落落地说,却不知道,这种冷落就是残酷;"所以俺想,他正打算到别处去的办法了。""他在这儿还能待多少日子啊?"伊茨。秀特问;她们四个满怀忧郁的人里面,只有她还敢相信,自己的嗓音不至于岔。

没敢发问那三位,也都静静地等候老板的回答,仿佛这个答案关系到她们的生死一般;莱蒂把嘴张着,把眼一直盯着桌布;玛琳红红的脸上更添了一阵热;苔丝心里怦怦地跳,眼睛往外看着草场。

"俺得看看俺的日记本儿,才知道准日子,"老板照旧用那种令人不耐的冷落态度回答。"不过那个日子,也不能固定不变。他一定还要多待几天,见习见习干草院里下小牛的情况。俺可以说,他总得迟延到年底下,才走得了。"那么,还有四个月左右的工夫,能够和他相处一地,享受这种又叫人心疼。又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快乐的日子,这种"痛苦和欢乐互相纠缠"(引自英国诗人史文朋(1837—1909)的《爱特兰特在凯里顿》第一○七○行。)的日子了。过了那个时候,就是无法形容的昏昏长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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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他们谈论克莱的时候,克莱已经离开他们有十英里了。他正在一条狭窄的篱路上,朝着爱姆寺他父亲的公馆,骑着马走去;老板娘除了叫克莱给他父母带了问候的话以外,还送了他们一些脂血肠。一瓶蜜酒,都装在一个小篮子里,累累赘赘地勉强带在马上。那条白色的篱路,在他面前展开;他一路走来,眼睛不离路;但是心里想的,却是来年的计划,不是路上的光景。他爱苔丝,是一点儿也不错的;但是他该不该娶她呢?他敢不敢娶她呢?他母亲和他哥哥们,该觉得怎么样呢?事后再过两年,他自己该觉得怎么样呢?这得看这番暂时的情感里,还是含有生死不渝那样深情的种子呢?还是只因为她长的好看,而生出肉欲的爱慕,没有永久的性质作基础呢?

走了一会,他父亲住的那个四面环山的小市镇。那个红色石头建造的都铎王朝式(都铎王朝,英国王室的一个朝代,始于四八五年亨利第七,终于一六○三年伊丽莎白女王第一。赫门。里说,"毕阿寺数经大火,但它那早期英式和垂直式的教堂和有雕刻的高阁,却均未罹难。")教堂高阁,以及牧师公馆附近的一丛树木,到底都清清楚楚地在他下面出现了;他就朝着那个他很熟悉的栅栏门,一直往下走去。进门以前,他往教堂那面瞥了一眼,看见法衣室(法衣室,教堂之一部,储藏法衣帷幔等。有时也用作主日学校。)门前,站着一群小女孩儿,小的有十二岁,大的有十六岁,显然是在那儿等什么人;果然待了不大的工夫,来了一个女人,岁数比那些小女学生大一点儿,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儿帽子,身上穿着一件浆得挺硬。日常所穿的细纱长衫,手里拿着两本书。

克莱和那个女人本来很熟。他说不定她看见了自己没有;他想顶好她没看见自己,因为这样,他就不用过去跟她打招呼了;她固然是一个无瑕可指的女孩子,但是他却非常不愿意和她寒暄,因此他就认为,她没看见自己,而走过去了。原来这位年轻的女人,正是梅绥。翔特小姐,她父亲和克莱的父亲是老朋友,又是老街坊,只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克莱的父母心里暗暗盼望,将来有一天,克莱能娶这位小姐作媳妇。这位小姐,对于信心万能论(信心万能论,为宗教上一派主张,认为在福音制度下,道德法条对基督徒无拘束力,得救者唯一条件是信心。),对于《圣经》讲解,都尽其能事,现在显然是正要去上查经班的了。但是克莱的心,却正飞向发尔谷里那些情深义重。生活在炎夏。热烈得象炎夏的异教徒那儿去了,想起她们那玫瑰色的双颊,只有点滴的牛粪,算是她们的俏皮膏;特别想起的,是她们里面情感最热烈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