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走狗(第2/3页)

终于,走狗替狮子收集了一份简洁紧凑的提纲,走过去献给他。狮子小心谨慎地接受它,对它加以挑剔和评论,而走狗则在一旁帮助他。当这份点心被充分讨论以后,狮子又把手放在腰带上,靠着沙发沉思默想。而走狗则喝了一满杯酒以调节疲乏鼓舞士气,再次浸湿毛巾搭在头上,就又专心去收集第二份点心了;就这样替狮子效劳,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才结束。

"现在我们都干完了,锡德尼,来一满杯混合甜饮料吧。"斯曲里弗先生说。

走狗拿掉头上那块已经在冒热气的毛巾,晃动身子,打个呵欠,还打个冷战,然后按吩咐行事。

"你很能干,锡德尼,对付昨天那些法庭证人。每个问题都击中要害。""我总是很能干的,不是吗?""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你怎么发脾气了!再喝点混合甜饮料,平平火气吧。"走狗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又照他的话去做。

"老雪卢斯保学校的老同学锡德尼。卡尔顿,"斯曲里弗说,对他点点头,品评着他的现在和过去,"跷跷板似的老同学锡德尼,一分钟上跷,一分钟下跌;一会儿生气勃勃,一会儿神情疲倦!""啊!"另一个叹息着:"是啊!同样的锡德尼,同样的命。就是在那时,我便常常替别人做习题,而很少做自己的习题。""为什么呢?""天知道。大概是我的生活方式吧。"他坐着,双手插在衣袋里,双腿向前伸,眼睛盯着炉火。

"卡尔顿,"他的朋友说,摆出一副专横的姿式,好像那火炉就是铸造坚持不懈的努力的熔炉,而对这位老雪卢斯保学校的老同学锡德尼。卡尔顿要做的一件难办的事就是要把他推到里面去似的。"你的生活方式现在是,并一向是,一种十分蹩脚的方式。你缺少精力和目标。看看我。""哦,真讨厌!"锡德尼回答,轻松而温柔地笑着,"别教训人了!""看我怎么做那些我已经做过的事情,"斯曲里弗说:"看我怎么做我正要去做的事情。""照我看,部分是通过雇用我做成的吧。不过你不值得为此训斥我,或者装出那种样子;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你总是在前排,而我总是在后排。""我必须挤进前排,我并不是生来就在那儿的,是吗?""我没有出席你的生日典礼,但据我所知你是在那儿的,"卡尔顿说。这时,他又笑了,然后他们一起笑了。

"在进入雪卢斯保以前,在就读雪卢斯保的时候,和离开雪卢斯保之后,"卡尔顿停顿一下,接着说,"你总是归到你的行列,而我则到入我的行列。甚至我们在巴黎学生区一起学法语。法国法律和那些对我们没什么好处的法国杂货的时候,你常得手,而我却常常一事无成。""那是谁的错呢?""凭良心说,我不能确信这不是你的错。你老是冲啊。撕啊。挤啊。压啊,不安宁得使我除了睡觉和懒惰外无所事事。不过,天快亮时再谈一个人的过去那太伤感了。在我离开之前,我们谈些别的吧。""好吧,那么替我为那漂亮的女证人干一杯,"斯曲里弗说着,举起他的酒杯。"这下你该高兴了吧?"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他又变得神情阴郁起来。

"漂亮的女证人,"他叽咕着,垂眼看着酒杯。"今天白天和晚上的那些证人我已经受够了,谁是你的漂亮女证人?""那位如花似月的医生女儿,莫奈特小姐啊。""她漂亮?""她不漂亮吗?""不漂亮。""怎么,活人,她可是整个法庭的羡慕对象啊!""胡说八道,什么整个法庭的羡慕对象!谁授权让老贝利评判美丑了?她不过是个金发玩偶罢了。""你知道吗,锡德尼,"斯曲里弗先生说,目光尖锐地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慢慢地摸摸他容光焕发的脸:"你知道吗,那时我以为你很同情那个金发玩偶呢,而且你很敏感地发觉那金发玩偶出了什么事。""敏感地发现她出了什么事!如果一个姑娘,不管她是不是玩偶,晕倒在一个男人的鼻子前一两码之内,他不用望远镜就能看见到,我同你干杯,但我不认为那就是美。现在我不想再喝酒了,我要去睡了。"当主人拿着蜡烛随他走到楼梯口,并照着他下楼的时候,白昼正冷冷地透过肮脏的窗子向里窥视。他走出这幢房子,空气清冷而凄凉,天空阴郁而凝重,河水昏暗而污浊,整个景象仿佛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沙漠。缭绕的尘埃在晨风来临之前正四处旋转,好象沙漠里的灰沙已经从远方飞扬起来,它的前锋浪头已经开始在城市弥漫。

带着一身无用的精力,置身在一片荒芜之中,他静静地站在凄清的通道上,偶然看见渺茫的前景里出现了一个富有高尚雄心。自我克制和坚韧不拔的幻象。在那座梦幻的城市里,爱情和尊敬正打那飘渺的长廊里俯视着他,悬挂在花园里的生命之果正在成熟,希望之水正朝他飞溅而来。一刹那以后,所有的幻景都消失了。他走进一群楼房构成的天井里,爬上一层层高楼,钻进一个门洞,和衣跌进一张混乱不堪的床上,无用的泪水沾湿了床上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