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两盏灯灭了(第4/7页)

乔斯也把自己的名片送过来,结果他和少佐两人就给请到勒塞尔广场去吃饭。奥斯本先生一辈子请过多少回客,大概数这一回排场最大,也最沉闷。席面上摆着全套金银器皿,请的客人全是最体面的阔佬。赛特笠先生扶着奥斯本小姐下楼。她对他很客气,可是对于少佐却不瞅不睬。少佐离她远远的坐在奥斯本先生旁边,怕羞的不得了。乔斯一本正经的说他一辈子没吃过这么鲜美的甲鱼汤,又问奥斯本先生他的西班牙白酒是哪儿买的?

佣人头儿轻轻对主人说:“是赛特笠的酒。”奥斯本先生大声对客人道:“这酒已经藏了好久了。买来的时候价钱很不小呢。”他凑近坐在右手的客人,轻轻告诉他说这些酒还是“那老头儿家拍卖的当儿买来的”。

他有过几次在少佐面前迟迟疑疑的问起乔治·奥斯本太太。关于这个题目,少佐只要在高兴头上,可以滔滔不绝的说许多话。他告诉奥斯本先生她怎么受苦,怎么深切的爱丈夫,而且至今还想念他,把他当神明似的崇拜。他又说她抚养父母怎么体谅孝顺,到后来觉得应该让儿子离开家里,便又毅然决然的牺牲自己。老实的都宾声音抖抖的说道:“您真不知道她受的苦。我希望您跟她和解,我相信您一定肯跟她和解。就算当年她抢了您的儿子,后来她不是也把自己的儿子给了您吗?说句老实话,不管您怎么疼乔治,她疼小乔治的心还要深切十倍。”

奥斯本先生只说了一句:“天知道,你是个好人。”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寡妇跟她儿子分离的时候会觉得难受,他得了财产怎么反而叫她心痛呢?他宣布要和爱米丽亚有个谅解,这件事已经说定,两边不久就要见面。爱米丽亚为着要和乔治的父亲碰头,觉得害怕,一想起这事就心跳。

他们两人注定不能见面。先是赛特笠疾病缠绵,接着便忙他的丧事,这件事就给耽搁下来。赛特笠一死,还有些别的原因,大约对于奥斯本先生很有影响。近来他身子有病,增添了老态,自己在心里筹划着什么事。他请了律师回来,大概把遗嘱改动了一下。来看病的医生说他身体衰弱,神经不安,应该放掉些血,再到海边休养一阵子。可是他根本不医治。

有一天早晨,他到了时候还不下来吃早饭,他的佣人找不着他,走到梳妆室里一看,发现他中风倒在梳妆台旁边,立刻通知奥斯本小姐。他们请了好几个医生,还请了专门放血的人。乔治也没有去上学。奥斯本恢复了一部分知觉,可是不能说话,虽然有一两回他使劲想说。四天之后他就死了。医生从楼上下来,办丧事的从楼下上去。凡是面对勒塞尔广场花园的窗口,所有的百叶窗都关闭起来。白洛克急急忙忙从市中心赶来。“他留地那孩子多少钱?不能给他一半吧?当然应该是三份平分啰?”这一刹那真是紧张。

可怜的老头儿有一两回想说话而说不出,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心。我想他当时很想见见爱米丽亚,愿意在自己有口气的时候跟他儿子忠心的妻子言归于好。我的猜测大约不错。从他的遗嘱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多少年来藏在心里的怨恨已经冰释了。

他们在他的晨衣口袋里找着当年乔治从滑铁卢寄回来的信,信口上还有一大块红火漆。其余关于他儿子的文件,他也看过,因为他口袋里还有钥匙,正是收藏这些文件的匣子上的。所有的信封和封口的火漆也都给弄破了。看来中风前一夜他就在翻这些东西。当时佣人头儿替他送茶点到书房里去,看见他正在读家里那本大红《圣经》。

开读遗嘱之后,发现他把一半财产传给乔治,下剩的给两姊妹平分。为经管她们的财产起见,白洛克先生可以继续经理商行里的事务,如果他不愿意,也可以退出。他又从乔治财产上每年提出五百镑给他母亲,“爱儿乔治·奥斯本的妻子”。小乔治也仍旧归她抚养。

他指定“爱儿的好友威廉·都宾少佐”为遗嘱执行人。遗嘱上说:“他为人忠厚,曾经在我孙儿和儿媳衣食无着的时候加以资助。对于他的好意和关怀,我表示衷心的感谢。我愿将足够捐得中将职位的数目赠与都宾少佐,随他怎么处置。”

爱米丽亚听说公公临死不再怨她,心里早软了,又得了这笔遗产,更加感激。后来她知道乔治仍旧归她抚养;这件事前后有什么经过,由于谁的力量,她也听说了。原来在她贫困的时候,是威廉养活她的。从前给她丈夫的是威廉,现在还她儿子的也是威廉。她双膝跪下,祷告上天保佑那忠诚不变的好心人。他的感情是深远崇高的,她在它面前低下头,承认自己的渺小,觉得只配吻它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