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6页)

“现在我在你身边,简,这些梦还压抑着你的精神么?神经质的小东西!把幻想的痛苦忘掉吧,只想想真正的幸福!你说你爱我,简妮特;对,——这我不会忘记;你也不能否认。那些话并没有不等发出来就在你嘴边消失。我听见它们,清晰而又温柔,也许稍微有点儿庄严,可是像音乐一样悦耳——‘我认为,能有希望和你爱德华一起生活,是非常愉快的,因为我爱你。’——你爱我吗,简妮特?再说一遍。”

“我爱的,先生。——我用我整个的心爱你。”

“咳,”他沉默了几分钟以后说,“这很奇怪;可是那句话却痛苦地直钻到我的心里。为什么呢?我想,就因为你说的时候带着那么认真、那么虔诚的劲头;就因为你抬头看我的时候,你的这种凝视达到了忠诚、真理和虔诚的顶点;那太崇高了,仿佛在我身边的是个神灵似的。显得邪恶一点吧,简,你是知道怎么显出那种神情的;露出你那狂野、羞怯、恼人的微笑吧;对我说你恨我——嘲笑我,激怒我;随你怎么办都行,可就是别感动我;我情愿给惹得发怒,也不情愿给惹得悲哀。”

“等我把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会嘲笑你,激怒你,让你心满意足;可是先听我讲完。”

“我以为,简,你已经全部都讲给我听了。我以为我已经在梦中找到了你的忧郁的根源!”

我摇摇头。“什么?还有吗?可是我不相信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我预先警告你,我不相信。说下去。”

他神情不安,急躁的举止中有点担忧,这使我吃了一惊;可是我继续讲下去。

“我还做了个梦,先生;桑菲尔德府成了凄惨的废墟,成了蝙蝠和猫头鹰的住处。我想,宅子雄伟的正面只剩下一堵像贝壳一样薄的墙,很高,看上去很不结实。我在一个月明之夜,漫步穿过围墙里边这个遍地杂草的地方;这儿,我在大理石的壁炉上绊了一下,那儿,在掉下来的檐板断片上又绊了一下。我裹着披巾,还抱着那个陌生的小孩;我没法在什么地方把他放下,不管我的胳臂多么疲劳——不管他的重量是多么妨碍我走路,我都得抱着他。我听到大路上远远的有马儿奔跑的声音;我肯定那是你;而你却动身到遥远的国家去,而且要离开好多年。我用发疯似的危险速度爬上这堵薄墙,急于从墙顶上看你一眼;石头从我脚下滚落,我抓住的藤萝枝条松脱下来,那个孩子吓得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差点儿把我掐死;最后我爬到了顶上。我看见你像一个斑点,在一条白色的路上,越来越小。风刮得那么猛,我连站都站不住。我在那狭窄的壁架上坐下,把那坐在我膝上的、吓坏了的孩子哄得安静下来。你在大路上拐了个弯;我俯身向前,去看最后一眼;墙坍塌了;我不由得一个晃动,孩子从我膝上滚了下去,我失去平衡,跌下去,醒了。”

“简,讲完了吗?”

“前言完了,先生;故事还在后面呢。醒来的时候,一个亮光照得我眼花缭乱;我想——哦!天亮了!可是我搞错了;那只是烛光。我以为是索菲进来了。梳妆台上放着一支蜡烛。我临睡前把我的结婚礼服和面纱挂在壁橱里。现在壁橱门打开着,我听见那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问,‘索菲,你在干什么?’没人回答;可是有一个形体从壁橱里出来;它拿起蜡烛,举得高高的,看着从旅行皮箱里垂下来的衣服。‘索菲!索菲!’我再一次叫道;它还是一声不响。我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我俯身向前,先是感到吃惊,然后感到困惑;接着我的血液在我的血管里冰凉地流着。罗切斯特先生,它不是索菲,不是莉亚,不是菲尔费克斯太太;不是的——不是,我能肯定,我现在还能肯定——它甚至不是那个奇怪的女人,格莱思·普尔。”

“准是她们中间的一个,”我的主人插进来说。

“不,先生,我庄严地向你保证,绝对不是。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形体是我以前在桑菲尔德府这个地区里从没见过的;那高度、那轮廓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形容一下吧,简。”

“它看上去,先生,是一个女人,又高又大;又多又黑的头发长长地顺着她的背披下来。我不知道她穿着什么衣服;又白又直;可是究竟是长袍,是被单,还是裹尸布,我却说不上。”

“你看见她的脸吗?”

“开头没有。可是不久她就拿出我的面纱,把它举起来;久久地盯着它看,然后把它披到自己头上,转过身去对着镜子照照。那时候我在暗黑的长方形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面容和五官的反影。”

“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