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7页)

“叫我吗?”我问。

“你起来了吗?”我期望的声音,也就是我主人的声音问道。

“是的,先生。”

“穿好衣服了吗?”

“是的。”

“那末,出来吧,别出声。”

我服从了。罗切斯特先生拿着蜡烛站在过道里。

“我需要你,”他说,“这边走,别着急,也别弄出声音。”

我的拖鞋很薄,我可以在铺着地席的地上走得跟猫一样轻。他悄悄地沿着过道走过去,再走上楼梯,在那不祥的三楼的又黑又低的过道里停下,我跟着他,在他身边停下。

“你屋里有海绵吗?”他低声问。

“有,先生。”

“你有盐——有挥发盐吗?”

“有。”

“回去把两样都拿来。”

我回去,在脸盆架上找出海绵,在我的抽屉里找出盐,再循老路走上去。他还等着,手里拿着钥匙,走近一扇扇黑色小门中间的一扇,把钥匙插进锁孔;他停了下来,再对我说:“你看见血不会发晕吧?”

“我想不会,我还从来没试过。”

我回答的时候,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并不感到冷,也不感到发晕。

“把手伸过来,”他说,“冒着让你晕倒的危险,可不行。”

我把手指让他的手指握着。“又暖又不发抖,”是他的评语;他转动钥匙,打开门。

我看到了一间我先前看到过的房间。菲尔费克斯太太带我看房子的那天,它挂着帷幔;可是现在帷幔有一部分给绳环系了起来,露出一扇门,上一次它却被遮住。门开着;里屋有烛光照出来。我听见那里面有嚎叫和抓扒的声音,好像狗在吵架。罗切斯特先生放下蜡烛,对我说,“等一等,”他走到里屋去。他一进去就有一阵大笑迎接他;一开始很响,最后以格莱思·普尔妖声妖气的“哈!哈!”结束。那末,她是在那儿。他作了一些安排,没有说话;虽然我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跟他说话;他走了出来,把门随手关上。

“上这儿来,简!”他说道;我绕过去,走到大床的那一边,床和放下的帐子遮掉了房间的很大一部分。床头附近放着一张安乐椅,一个男人坐在上面。他穿得整整齐齐,只是没穿外衣。他一动不动,头往后靠着,闭着眼睛。罗切斯特先生把蜡烛举起来照着他,从他那苍白和表面上看来毫无生气的脸上,我认出了那个陌生人——梅森;我还看到,他的半边衬衫和一条胳臂,几乎浸在血里了。

“拿住蜡烛,”罗切斯特先生说道,我接过蜡烛;他从脸盆架上端来一盆水,又说道:“端着这个。”我照着办了。他拿了海绵,在水里浸了浸,把那张死尸般的脸沾湿了;他又向我要了嗅盐瓶,把它放在那人的鼻孔跟前。不一会儿,梅森先生睁开眼睛,呻吟着。罗切斯特先生解开受伤者的衬衫,他的胳臂和肩膀都裹着绷带,他用海绵把迅速往下淌的血吸干。

“马上有危险吗?”梅森先生嘟哝道。

“啐!没有——只是有点擦伤罢了。不要这样气馁,男子汉,振作起来!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个外科医生来,我自己去找;我希望天亮时能让你离开。简,”他继续说。

“先生?”

“我得把你留在这间屋里,陪着这位先生,一个钟点,也许两个钟点。如果血再淌出来,你就照我那样用海绵把它吸干;如果他感到发晕,你就把架子上那杯水放到他唇边,把嗅盐放到他鼻子跟前。不要用任何借口和他说话,——而且——理查——如果你和她说话,张开嘴——使你自己激动,那对你的生命是有危险的,我可不对这后果负责。”

这个可怜的人又呻吟起来,他看上去仿佛一动都不敢动,死亡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引起的害怕似乎使他差点儿瘫痪了。罗切斯特先生把现在已经沾着血的海绵放在我手里,我就开始照他那样使用。他看了我一秒钟,然后说道:“记住!——别谈话,”随即离开了房间。当钥匙在锁里咔嚓一响,他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失的时候,我体验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是在这儿三层楼上,给锁在它的一间神秘的小房间里;夜包围着我,一个苍白和血淋淋的景象在我的眼睛和双手下面;一个女凶手只和我隔开一道门,对——那真可怕——别的我倒还可以忍受,可是我一想到格莱思·普尔会冲出来扑到我身上,我就吓得发抖。

然而,我必须守住我的岗位。我必须看着这个死人般的面容——这张被禁止张开的、发青的、一动不动的嘴——这双一会儿闭、一会儿睁、一会儿向屋里四处张望、一会儿盯住我、一直被吓呆了的迟钝的眼睛。我必须把手一再浸入那盆血水,擦去迅速往下淌的血。我必须看着那没剪烛花的蜡烛越来越暗淡地照着我做这件事;阴影在我周围的古老绣花帷幔上变得更浓,在那张旧大床的帐子下变得漆黑,在对面大柜的门上方奇怪地抖动。大柜的正面分成十二块嵌板,上面有图形可怖的十二使徒的头,每一块嵌板上一个头;在它们上面的顶上,竖着一个十字架和垂死的基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