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5页)

“先生,爱小姐来了,”菲尔费克斯太太以她那文静的方式说。他点了点头,眼光还是没有离开狗和孩子。

“让爱小姐坐下吧,”他说。那勉强的不自然的点头和不耐烦然而正式的语调中,似乎有点什么东西要进一步表示:“见鬼,爱小姐在不在这儿,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可不愿招呼她。”

我毫不拘束地坐了下来。礼貌周到的招待也许会叫我手足无措:我没有办法在我这方面用相应的温文尔雅来还礼或答谢。可是粗鲁的任性就使我没有任何义务;在举止反常下合乎礼仪地保持沉默,反而对我有利。此外,这行动之古怪是有趣的;我倒很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继续像一座雕像那样,也就是说,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菲尔费克斯太太似乎认为:总得有个什么人表示得和气些,于是她开始谈话。她像平时一样体贴地,也像平时一样,有点儿庸俗地向他表示慰问,说他整天太忙,说他伤了筋很痛,心里一定感到烦恼,接着又称颂他在这两方面表现出来的耐心和毅力。

“太太,我想喝点儿茶,”是她得到的惟一的回答。她匆匆赶去打铃。茶盘端来的时候,她尽可能快地把茶杯、茶匙等摆好。我和阿黛勒走到桌旁;可是主人并没有离开他的卧榻。

“你把罗切斯特先生的杯子给他送过去好吗?”菲尔费克斯太太对我说;“阿黛勒也许会把茶泼出来。”

我按她说的做了。他从我手里接过杯子。阿黛勒认为可以利用这个时候来为我提出一个请求,她叫道:“N’ est-ce pas,monsieur,qu’ il y a un cadeau pour Mademoiselle Eyre,dans votre petit coffre?”(3)“谁说起cadeaux(4)?”他粗暴地说,“你盼望过礼物吗,爱小姐?你喜欢礼物吗?”他用阴沉的、愠怒的、尖利的眼睛细细看着我。

“我不大知道,先生;我对礼物没有经验;人家一般认为礼物是可爱的东西。”

“一般认为?可是你认为怎么样?”

“我得花点时间,先生,才能给你一个值得你接受的回答;礼物有各个方面,是不是?总该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再对它的性质发表一个意见。”

“爱小姐,你不如阿黛勒坦率:她一看见我就嚷嚷着要一件‘cadeau’;你却转弯抹角。”

“因为我不像阿黛勒那样相信自己配得到礼物。从熟人这个角度,她有权提出要求;从习惯这个角度,她也有权提出要求;因为她说你常常习惯于送礼物给她。可是,如果非要我表明态度的话,我就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因为我是陌生人,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来使我有权受到酬谢。”

“啊,别一退就退得过于谦虚了!我已经考过阿黛勒,我发现你在她身上下了很多功夫;她并不聪明,也没天才;但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有了很大进步。”

“先生,你已经把我的‘cadeau’给我了;我感谢你。称赞学生进步,是老师最渴望的报酬。”

“哼!”罗切斯特先生说,他默默地喝着茶。

“到壁炉跟前来,”主人说,这时候茶盘已经给端走了,菲尔费克斯太太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编结,阿黛勒正拉着我的手在房间里走一圈,让我看美丽的书,看蜗形脚桌子(5)和柜子上的装饰品。听了他的话,我们服从了,仿佛有义务这样做似的。阿黛勒要坐在我膝上,可是他吩咐她去跟派洛特玩。

“你住在我家有三个月了?”

“是的,先生。”

“你是从——?”

“从某某郡劳渥德学校来的。”

“啊!一个慈善机构。——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八年。”

“八年!你的生命力一定很强。我想任何体质的人在那样的地方待一半时间就会累垮!怪不得你的样子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原来就觉得奇怪,你哪儿来那么一张脸。昨晚你在干草小径碰到我,我不知怎么的竟想起一些神话来了,我还有点想问:是不是你用妖术迷住了我的马。我到现在还不能肯定。你的父母是谁?”

“已经没有父母了。”

“也从来没有父母吧,我想;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

“我早知道你不记得。那么,你坐在阶梯上是在等你的同伙吗?”

“等谁,先生?”

“等仙人呗!那样的月夜对他们正合适。是不是我冲破了你们跳舞的圈子,你就把那该死的冰铺在小路上?”

我摇摇头。“仙人一百年以前就已经离开了英国,”我像他那样一本正经地说,“甚至不管在干草小径,还是在干草小径周围的田野里,你都找不到一点他们的痕迹。我想不管是夏天、是秋天、还是冬天,月亮都不会再照耀着他们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