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7页)

“小姐,请这边走,好吗?”那姑娘说。我跟着她穿过一间周围有高门的四方形大厅。她带我走进一间屋子,那里生着火又点着蜡烛,亮得叫我开始时感到眼花缭乱,因为和我的眼睛在两小时中已经习惯了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等到我的眼睛能看得见东西的时候,在我眼前呈现的却是一幅舒适喜人的图画。

一间舒服的小屋子;欢乐的炉火边有一张圆桌子;一张老式高背扶手椅上坐着一位再整洁也没有的小个子老妇人,她戴着寡妇帽,穿着黑绸长衣,围着雪白的薄纱围裙;正好跟我想象的菲尔费克斯太太一模一样,不过没那么庄严,看上去比较和气。她正忙于编结;一只大猫一本正经地坐在她脚边;总之,凡是能使家庭极其舒适的东西,一样都不缺。对于一个新的家庭教师来说,几乎再也想不出什么比这更令人放心的初次见面了:没有咄咄逼人的富丽堂皇,没有叫人手足无措的庄严肃穆;再说,我一进去,老妇人就站起身,好心地匆匆过来迎接我。

“你好吗,亲爱的?我怕你乘车乘得厌烦了吧。约翰赶车太慢;你一定冷了,到火跟前来。”

“我想,你是菲尔费克斯太太吧?”

“是的,你说对了。坐下吧。”

她引我到她自己的椅子跟前,接着就开始给我拿掉披巾,解开帽带。我请求她不要麻烦了。

“哦,不麻烦。你自己的手也许快冻得麻木了吧。莉亚,去准备一点热的尼格斯酒,切一两片夹肉面包。哪,贮藏室钥匙。”

她从她口袋里拿出典型的一大串管家婆钥匙,把它交给仆人。

“再往火这儿靠近一点,”她继续说。“你把行李带来了,是不是,亲爱的?”

“是的,太太。”

“我去照应他们把它送到你房里,”她说着就急急忙忙走出去。

“她待我就像待客人一般,”我想。“我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接待;我原来预料的只是冷淡和傲慢。现在这情况却不像我所听说过的家庭教师的待遇。不过,我可不能高兴得太早。”

她回来了,亲手把她的编结用具和一两本书从桌子上拿开,腾出地方来放莉亚这时候端来的盘子,接着又亲自把食物递给我。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关怀,而且又是我的雇主和上司的关怀,我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了;可是,看来她并不认为自己在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所以我也就认为我最好还是默默地接受她的款待。

“我能有幸今天晚上就见到菲尔费克斯小姐吗?”我吃了一点她递给我的东西以后,问道。

“你说什么,亲爱的?我耳朵有点儿聋,”这位善良的妇人一边说一边把耳朵凑近我的嘴。

我把问题更加清楚地重说一遍。

“菲尔费克斯小姐?哦,你是说瓦朗小姐吧!瓦朗是你未来的学生的姓。”

“真的!那么,她不是你的女儿啰?”

“不是,——我没有亲人。”

我本想接着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问问瓦朗小姐跟她是什么关系;可是我想,问得太多不礼貌,况且,我以后总会听到的。

“我真高兴,”她一边在我对面坐下,把猫抱到膝头上,一边接着说;“你来了,我真高兴;现在跟一个伴儿一起在这儿过活,将是很愉快的。的确,任何时候都是愉快的;因为桑菲尔德是个很好的古老宅子,也许这几年没怎么收拾,不过,它还是一个可敬的地方。可是,你知道,在冬天,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也会感到无聊。我说孤零零——莉亚的确是个好姑娘,约翰夫妇俩也都是很正派的;不过,你知道,他们只是仆人,不能用平等身份同他们说话,还得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因为怕失去自己的权威。我肯定去年冬天(要是你还记得的话,那可是个严寒的冬天,不是下雪,就是刮风下雨),从十一月到二月,除了卖肉的和送信的,没一个人上我们这儿来。我一夜又一夜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心情可真是忧郁;有时候,我让莉亚来念点儿书给我听听,可是我认为这个可怜的姑娘不喜欢这个活儿;她觉得这限制了自由。在春天和夏天,就好一点;充满阳光,白天又长,这就不同了。再后来,秋天一到,小阿德拉·瓦朗和她的保姆来了。一个孩子能叫房子一下子活跃起来。如今你来了,我很快活。”

听着她谈话,我心里对这位可敬的妇人产生了好感;我把椅子拉得离她近一点儿,并且表示衷心希望:和我做伴能像她预料的那么愉快。

“不过,今晚我不让你久坐,”她说,“现在打十二点了,你赶了一整天路,敢情是累了。要是你的脚已经暖和过来了,那我就带你上你的卧房去。我已经让我隔壁的那间屋子拾掇好了给你用。那只是一间小房间,可是我想,和前面的那些大房间比起来,你会更喜欢这一间。那些房间里,家具肯定要好一点,但是太冷清、太寂寞,我自己就从来不睡在那些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