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谭波尔小姐用手帕捂了一下嘴唇,仿佛要把那儿情不自禁浮现的一丝微笑抹平似的;不过她还是下了命令。第一班的姑娘们听懂了该做什么事的时候,都服从了。我坐在我的凳子上,稍微往后靠一些,就可以看见她们挤眉弄眼,做出各种表情,表示她们对这个操演的不满。可惜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没能够也看见;不然他也许会觉得:不管他怎么摆弄杯盘的外面,他却远不能像他想象的那样,干涉那里面的东西。

他细细地把这些“活奖牌”的背面察看了五分钟光景,然后宣布了判决。这句话像丧钟一样响了起来:“头顶上的那些髻都得剪掉。”

谭波尔小姐似乎在抗议。

“小姐,”他接着往下说,“我要侍候的主人,他的王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我的天职是压制这些姑娘肉体上的欲望,教导她们穿着朴素淡雅,不把头发编起来,不穿华丽的衣服;我们面前的这些年轻人,个个头上都编着辫子,这都是虚荣心编的玩意儿;我再说一遍,得把这些统统剪掉;想想浪费掉的时间,想想——”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说到这儿,话给打断了;另外三个客人走进了教室,三个都是女客。她们真该再早一点儿来,那就可以听听他那篇关于服装的说教,因为她们都穿着丝绒、绸缎、皮衣,打扮得十分华丽。三位女客中年轻的两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姑娘)都戴着当时流行的灰色獭皮帽,上面还插着鸵毛,在这华美的帽子的帽檐下面,是卷得很精致的浓密的浅色鬈发;上了年纪的那位太太裹着一条贵重的貂皮边丝绒披巾,额前还戴着法国假鬈发。

这几位太太小姐是布洛克尔赫斯特太太和两位布洛克尔赫斯特小姐,谭波尔小姐恭恭敬敬地接待了她们,请她们坐上教室上手的上座。看来她们是跟她们那位担任圣职的家属一起坐马车来的,他和总管办交涉、查问洗衣妇、教训监督的时候,她们细细地查看了楼上的房间。现在,她们对照管被服、检查宿舍的史密斯小姐提出了一些看法和责备。可是我没有时间听他们的话;另外有一些事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在这以前,我一边听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和谭波尔小姐谈话,一边没有忘了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想只要我不让他看见,我是安全的。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我坐在凳子上尽量往后靠,看上去像在忙着做算术,把石板举得高高的,遮住我的脸。我原来很可以不被他注意,可是偏偏不巧,不知怎么的,我那块捣蛋的石板竟从我手里滑下来,砰地一声掉下了地,惹得人人都马上朝我看。我知道这下子完蛋了,我弯下腰去拾那块破成两半的石板,我集中全部力量,准备迎接最坏的事。最坏的事终于发生了。

“冒失的姑娘!”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说,紧接着又说:“我看是那个新学生。”我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他又说下去,“我不能忘了,关于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然后大声说:那声音在我听来有多大啊!“叫打破石板的那个孩子过来!”

我自己是动不了的,我瘫痪了;可是坐在我两边的两个大姑娘扶我站起来,推我朝那可怕的法官面前走去,接着,谭波尔小姐轻轻把我扶到他脚跟前去,我听见她在低声劝我:“别怕,简,我看出这是无意的;你不会受罚。”

这仁慈的低语像一把匕首直刺进我的心。

“再过一分钟,她就要把我看做一个伪君子,瞧不起我了,”我想;心头一产生这个信念,就有一种反对里德-布洛克尔赫斯特合伙公司的愤怒冲动在我的脉搏里跳动起来。我可不是海伦·彭斯。

“把那张凳子拿来,”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说,指着一张很高的凳子说,一个班长刚从那张凳子上站起来;凳子给端过来了。

“把这孩子放上去。”

我给抱到凳子上,谁把我抱上去的,我也不知道。我这时候注意不到这些小事。我只知道他们把我举到像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的鼻子那么高的地方,他离我只有一码远,在我下面,橘黄和紫酱闪色缎子的饰皮外衣和银白色羽毛像一大片云雾般地舒展着、飘动着。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清了一下嗓子。

“太太小姐们,”他转过头去对他的家属说;“谭波尔小姐、教师们和孩子们,你们都看见这个姑娘吧?”

他们当然都看见;因为我觉得她们的眼睛都像火镜似的朝我的焦灼的皮肤看着。

“你们瞧,她年纪还小;你们看到,她有孩子的一般外貌;上帝开恩把和我们大伙儿一样的模样赐给了她;没有哪一点残缺的地方表示她是个特殊的人。谁料想得到,魔鬼已经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仆人和代理人?然而,我很痛心地说,这确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