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我自有理由害怕这种出现。里德太太说了那些恶意中伤我的性情等等的暗示,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答应把我的坏脾气通知谭波尔小姐和教师们,这些我都记得太清楚了。我一直在害怕他实现这个诺言,——我天天在提心吊胆地等这个“快来的人”。他报告一下我过去的生活和谈话,就可以永远把我判定为一个坏孩子。如今,他已经来了。他站在谭波尔小姐身边,正凑着她耳朵在低声说话;我不怀疑,他准是在把我的恶劣行为告诉她;我痛苦而焦急地望着她的眼睛,随时准备她的黑眸子向我投来嫌恶和轻蔑的一瞥。我也在静听;我正好坐在靠近屋子上手的地方,他说的话我能听见一大半;谈话的内容解除了我眼前的恐惧。

“谭波尔小姐,我看我在洛顿买的线可以用吧;我想这种线缝布衬衫正合适,我还挑了一些和它相配的针。你可以告诉史密斯小姐,我忘了开一张买织补针的条子,不过,下个星期可以送给她。不管怎么样,她每次至多只能给每个学生发一根针;给多了,她们容易粗心大意把针丢了。还有,小姐!我希望羊毛袜子还得注意一些!——我上次在这里,到菜园去查看一下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有许多黑袜子都没有补好;从袜子上破洞的大小来看,我肯定袜子没有经常好好地补。”

他停住了。

“我们一定遵照你的指示去办,先生,”谭波尔小姐说。

“小姐,”他接着说下去,“洗衣妇告诉我,有一些姑娘一个星期换了两次干净领饰;太多啦;规章上限定只能换一次。”

“我想这件事我可以解释一下,先生。艾格妮丝和凯塞琳·约翰斯东两人,上个星期四有朋友请她们上洛顿去喝茶,我答应她们在那时候换干净的领饰。”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点点头。

“好吧,一次还可以通融;可是,请不要让这样的事常常发生。还有件事也叫我吃惊;我跟总管算账,发现上两个星期中,居然给姑娘们吃了两次面包和干酪的点心。这是怎么回事?我查了一下规章,上面可没有提到吃点心。这是谁订的新制度?谁批准的?”

“这件事得由我负责,先生,”谭波尔小姐回答,“早饭做坏了,学生们没法吃;我不敢让她们一直饿到中午。”

“小姐,请允许我占用你一点儿时间。——你总该明白吧,我教育这些姑娘,并不是打算叫她们养成奢侈放纵的习惯,而是要她们吃苦、忍耐、克己。万一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小事发生,像做坏了一顿饭啦,一道菜没烧熟或是烧过了头啦,那就不该因为失去了一点儿滋味,就代之以更精美的食物来弥补这件事,这样使身体满足了,却忽视了这个机构的宗旨。应该利用这件事,鼓励她们勇于忍受一时的艰苦,借此给学生以精神上的熏陶。在这种场合作一次简短的训话,不会是不合时宜的,一位贤明的导师会借此机会提一下原始基督徒的苦行;提一下殉道者的痛苦;提一下天上的我主的训诫,他要他的门徒们拿着十字架跟随着他;提一下他的警告:人不能只靠面包,还要靠上帝所说的每一句话生活;提一下他神圣的安慰:‘假如你们为我忍渴受饥,那你们是幸福了。’啊,小姐,你让这些孩子吃面包和干酪,代替烧糊了的粥,你的确可以喂饱她们的恶浊躯壳,你却没想到你叫她们的不朽灵魂挨了饿!”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又停住了——也许是过于激动吧。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谭波尔小姐一直看着下面;可是现在,她眼睛凝视着前面,她那生来就白得跟大理石一般的脸,变得跟大理石一样冷漠、一样固定;特别是她的嘴,紧紧地闭着,仿佛要用雕刻家的凿子来凿才凿得开似的,她眉宇间也渐渐露出了十分严厉的神情。

这时候,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反剪着手站在壁炉跟前,威风凛凛地察看着全校学生。突然他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缭乱或惊扰他眸子的东西似的;他回过头去,用比以前更急促的声调说:“谭波尔小姐,谭波尔小姐,那——那鬈头发的姑娘是谁?红头发,小姐,全——全都是鬈的?”他用拐杖指着那可怕的对象,他这样指着的时候,手还在打哆嗦。

“那是裘丽亚·赛弗恩,”谭波尔小姐若无其事地回答。

“裘丽亚·赛弗恩,小姐!为什么她,或者任何别人,还留着鬈发?什么,在一个福音的慈善机构里,——居然违反了这里的一切清规戒律,公然随从世俗,梳起这么一头鬈发来了?”

“裘丽亚的头发是天然鬈的,”谭波尔小姐更若无其事地回答。

“天然!对啊,可是我们不能依从天然。我希望这些姑娘都成为蒙受神恩的孩子;为什么要留那么多头发?我一再叮嘱过,要把头发梳得平伏、朴素、简单。谭波尔小姐,一定得把那姑娘的头发全都剪掉;我明天就叫个剃头的来;我看见还有些姑娘的头发太累赘——那个高个子姑娘,叫她转过身去。叫第一班的都站起来,把脸对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