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页)

"我们拿那个人怎么办?我们碰上他算是倒足了霉.他病成这副模样,我们如果把他撵出去,显然于理有亏,会招来众人责骂.当初人家看见我们接待了他,又尽心尽意地请医生给他治病,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如今人病得快死了,我们却突然把他撵出家门.再说,他生平作恶多端,一定不肯忏悔,也不能接受教堂给他办临终圣事.没有忏悔而死去,任何教会不能收容他,他就会像死狗似的给扔到城外荒冢堆上.即使他作了忏悔,他的罪孽深重,擢发难数,任何修士和神父都不愿或不能赦免.他既然得不到赦免,到头来还是要给扔到荒冢堆.当地人本来就讨厌我们干这一行生意,把我们恨得牙痒痒,如果出了那种事,就会对我们横加指责.他们觊觎我们的钱财,会起来大嗡大闹说'那些伦巴第狗(泛指意大利人.当时意大利商业经济发展,不少意大利人以放高利贷为业,而天主教会规定异教徒.自杀身亡和放高利贷者死后不准在教堂墓地安葬.),连教堂都不愿意收留,我们岂能容他们继续待在这里?,他们会闯进我们家,抢我们的钱财,也许还会要我们的性命.总而言之,只要那个人一死,我们非倒霉不可."

前面说过,齐亚帕雷托的病榻离两兄弟谈话的地方不远,病人的听觉往往分外敏锐,两兄弟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他便召唤他们过去,对他们说:

"我不愿意你们为我担忧,更不愿意你们害怕由于我的牵连而受到损害.你们的谈话我全听到了,如果情况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发展,你们设想的结果确实难免.可是我要得到另一种结果.我一生中冒犯天主的次数太多了,再加一次也无所谓.你们去请一位最最德高望重的神父来,如果确实有这种神父的话,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我自有办法既照顾到你们,也照顾到我自己,保证皆大欢喜."

两兄弟虽然不抱很大希望,还是去找了一个教团,请求派一位有学问有德行的神父去听一个在他们家病得快要死了的意大利人忏悔.教团派了一位上了年纪的神父和他们同去,那位神父圣洁明慧,对《圣经》极有研究,深得市民敬爱.

神父到了齐亚帕雷托卧病不起的地方,坐在他身边,首先和颜悦色地安慰病人,然后问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忏悔了.一辈子没有忏悔过的齐亚帕雷托先生回答说:

"神父,我每星期忏悔一次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还不止一次.我病了八天,说实话,还没有忏悔过:这场病闹得我没有忏悔的气力."

神父说:

"我的孩子,你做得对,应该这样.既然你经常忏悔,我用不着多听多问了."

齐亚帕雷托说:

"神父,可别这么说.尽管我忏悔得很多很频繁,我仍旧一直希望把我记忆所及从出生起到最近一次忏悔时为止的一切罪孽统统交代出来.因此,我请求你,我的好神父,请你原原本本地问我,就把我当成生平从未忏悔过似的.你不必顾虑我有病,我宁肯肉体受苦,不愿让肉体舒服而留下罪孽,使我的灵魂万劫不复,辜负了基督以他宝贵的血拯救我的一番好意."

那个圣洁的人听了这番话非常高兴,认为这是心地真诚的表示.他大大夸奖齐亚帕雷托的习惯,接着问他有没有跟女人犯过奸淫之罪.齐亚帕雷托叹了一口气说:

"在这方面,神父,我不好意思讲真话,因为我怕犯自我吹嘘的罪孽."

神父接口说:

"你放心大胆说好了,无论是忏悔还是在别的场合,说真话永远不会是罪孽."

齐亚帕雷托便说道:

"你既然向我作了保证,我不妨告诉你,我至今还是童身,跟出娘胎的时候一模一样."

"天主保佑你!"神父说,"你做得多好啊.好就好在你自觉自愿守身如玉,不像我们和别的受教规约束的人那样不敢破色戒."

神父接着问他有没有犯过使天主不悦的贪口腹的罪孽.齐亚帕雷托长叹一声说,犯过,多次犯过.虽然他除了跟虔诚的信徒一样每年在四旬斋(天主教徒每年从圣灰星期三到复活节之间举行的四十天斋戒.)斋戒之外,每周至少还有三次只吃面包喝白水,但是他喝水时津津有味,特别是祈祷或朝圣感到疲乏的时候,简直像酒徒饮酒似的.有时候,他像妇女进城那样想吃素什锦,还有些时候,他觉得吃东西有滋有味,像他这样虔诚斋戒的人真不该有这种想法.神父说:

"这种罪孽,我的孩子,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原谅,我不希望你良心上有不必要的负担.再圣洁的人长期斋戒也想吃东西,疲乏的时候也想喝水."

"我的神父,"齐亚帕雷托说,"你不必用这样的话来安慰我,凡是与侍奉天主有关的事都必须问心无愧,容不得半点杂念,这一点我并非不明白,你当然清楚."

神父听了这话十分满意,对他说:

"你如此砥砺意志,实行时又如此诚心自觉,使我非常欣慰.不过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犯过贪婪罪,心里起过非分之想,或者得过不义之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