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骊龙双珠光照琴瑟 犀牛一角声叶箜篌(第2/4页)

子平道:“与其如此,何不买个洋灯,岂不省事呢?”黄龙子道:“这山里那有洋货铺呢?这油就是前山出的,与你们点的洋油是一样的物件。只是我们不会制造,所以总嫌他浊,光也不足。所以把他嵌在壁子里头。”说过便将珠壳关好,依旧是两个夜明珠。

子平又问:“这地毯是甚幺做的呢?”答:“俗名叫做‘蓑草’。因为可以做蓑衣用,故名。将这蓑草半枯时,采来晾干,劈成细丝,和麻织成的。这就是玙姑的手工。山地多潮湿,所以先用云母铺了,再加上这蓑毯,人就不受病了。这壁上也是云母粉和着红色胶泥涂的,既御潮湿,又避寒气,却比你们所用的石灰好得多呢。”

子平又看壁上悬着一物,像似弹棉花的弓,却安了无数的弦,知道必是乐器,就问:“叫甚名字?”黄龙子道:“名叫‘箜篌’。用手拨拨,也不甚响。说道:“我们从小读诗,题目里就有箜篌引,却不知道是这个样子。请先生弹两声,以广见闻,何如?”黄龙子道:“单弹没有甚幺意味。我看时候何如,再请一个客来,就行了。”走至窗前,朝外一看月光,说:“此刻不过亥正,恐怕桑家姊妹还没有睡呢,去请一请看。”遂向玙姑道:“申公要听箜篌,不知桑家阿扈能来不能?”玙姑道:“苍头送茶来,我叫他去问声看。”

于是又各坐下。苍头捧了一个小红泥炉子外,一个水瓶子,一个小茶壶,几个小茶杯,安置在矮脚几上。玙姑说:“你到桑家问扈姑胜姑能来不能。”苍头诺声去了。

此时三人在靠窗个梅花几旁坐着。子平靠窗台甚近。玙姑取茶布与二人。大家静坐吃茶。子平看窗台上有几本书,取来一看,面子上题了四个大字,曰“此中人语”;揭开来看,也有诗,也有文,惟长短句子的歌谣最多,俱是手录,字迹娟好;看了几首,都不甚懂;偶然翻得一本,中有张花笺,写着四首四言诗,是个单张子,想要抄下,便向玙姑道:“这纸我想抄去,可以不可以?”玙姑拿过去看了看,说:“你喜欢,拿去就是了。”

子平接过来,再细看,上写道:

《银鼠谚》

东山乳虎,迎门当户;明年食獐,悲生齐鲁。──一解

残骸狼籍,乳虎乏食;飞腾上天,立豕当国。──二解

乳虎斑斑,雄据西山;亚当孙子,横被摧残。──三解

四邻震怒,天眷西顾;毙豕殪虎,黎民安堵。──四解

子平看了又看,说道:“这诗仿佛古歌谣,其中必有事迹,请教一二。”黄龙子道:“既叫做‘此中人语’,必不能为外人道可知矣。阁下静候数年便会知悉。”玙姑道:“乳虎就是你们玉太尊,其余你慢慢的揣摩也是可以知道的。”

子平会意,也就不往下问了。其时远远听有笑语声。一息功夫,只听回廊上格登格登,有许多脚步儿响。顷刻已经到了面前。

苍头先进,说:“桑家姑娘来了。”黄玙皆接上前去。子平亦起身直立。只见前面的一个约有二十岁上下,着的是紫花袄子,紫地黄花,下着燕尾青的裙子,头上倒梳云髻,挽了个坠马妆;后面的一个约有十三四岁,着的是翠蓝袄子,红地白花的裤子,头上正中挽了髻子,插了个慈菇叶子似的一枝翠花,走一步颤巍巍的。进来彼此让了坐。

玙姑介绍,先说:“这是城武县申老父台的令弟,今日赶不上集店,在此借宿,适值龙叔也来,彼此谈得高兴。申公要听箜篌,所以有劳二位芳驾。搅破清睡,罪过得很!”两人齐道:“岂敢,岂敢。只是下里之音不堪入耳。”黄龙子说:“也无庸过谦了。”

玙姑随又指着年长着紫衣的对子平道:“这位是扈姑姐姐。”指着年幼着翠衣的道:“这位是胜姑妹子。都住在我们这紧邻,平常最相得的。”

子平又说了两句客气的套话,却看那扈姑,丰颊长眉,眼如银杏,口辅双涡,唇红齿白,于艳丽之中,有股英俊之气;那胜姑幽秀俊俏,眉目清爽。苍头进前,取水瓶,将茶壶注满,将清水注入茶瓶,即退出去。玙姑取了两个盏子,各敬了茶。黄龙子说:“天已不早了,请起手罢。”

玙姑于是取了箜篌递给扈姑。扈姑不肯接手,说道:“我弹箜篌不及玙妹。我却带了一只角来,胜妹也带得铃来了,不如竟是玙妹弹箜篌,我吹角,胜妹摇铃,岂不大妙?”黄龙子道:“甚善,甚善。就是这幺办。”扈姑又道:“龙叔做甚幺呢?”黄道:“我管听。”扈姑道:“不害矂!稀罕你听!龙吟虎啸,你就吟罢!”黄龙子道:“水龙才会吟呢。我是个田里的龙,只会潜而不用。”玙姑说:“有了法子了。”即将箜篌放下,跑到靠壁几上,取过一架特磬来,放在黄龙子面前,说:“你就半啸半击磬,帮衬帮衬音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