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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也没看见。我心想,湖里要是有鸭子,它们或许在水草里睡觉什么的,因此我都差点儿

掉在水里。可我一只鸭子也找不着。

最后我在一把长椅上坐下,那儿倒不他妈的太暗。嘿,我依旧冷得浑身发抖,我头上尽

管戴着那须猎人帽,可我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结成一块块的冰了。这件事倒让我有点儿担心。

我想我自己大概会染上肺炎死去。我开始想象怎样有几百万个傻瓜蛋来参加我的葬礼。我爷

爷从底特律来,他这人有个习惯,你只要跟他一起乘公共汽车,他就会把每条街的号码嚷给

你听;还有我那些姑母、姨母――我有约莫五十个姑母、姨母――还有我所有那些混帐的堂

兄弟、表兄弟。简直是一群暴民。艾里死的时候,这整整一嘟噜混帐傻瓜蛋全都来了。我的

某一个有极厉害口臭的姑母还不住地说,他躺在那儿看去多安静哪,DB告诉我说。我当时

没在场。我还在医院里。我弄伤了自己的手以后,就不得不住进医院。嗯,我心里一直嘀咕

着自己头发上结了那么些冰,准会染上肺炎死去。我为我母亲、父亲难过得要命。特别是我

母亲,她对我弟弟艾里的哀伤都还没过去呢。我想象着她怎样看着我所有那些衣服和体育用

品,不知怎么办好。只有一件事还好,我知道她不会让老菲芘来参加我的混帐葬礼,因为她

年纪太小,还只是个小孩子。就是这一点还算好。

接着我又想起他们整整一嘟噜人怎样把我送进一个混帐公墓。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四

周围全都是死人。嘿,只要你一死去,他们倒是真把你安顿得好好的。我自己万一真的死

了,倒真他妈的希望有那么个聪明人干脆把我的尸体扔在河里什么的。怎么办都成,就是别

把我送进混帐公墓里。人们在星期天来看你,把一束花搁在你肚皮上,以及诸如此类的混帐

玩艺儿。人死后谁还要花?谁也不会要。

只要天气好,我父母常常送一束花去搁在老艾里的坟墓上。我跟着他们去了一两次,以

后就不去了。主要是,我不高兴看见他躺在那个混帐公墓里。

四周围全是死人和墓碑什么的。有太阳的日子那地方倒还马马虎虎,可是有两次――确

确实实两次――我们在墓地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那真是可怕。雨点打在他的混帐墓碑上,

雨点打在他肚皮上的荒草上。到处都是雨。所有到公墓里来凭吊的人都急急奔向他们的汽

车。就是这一点,差点儿让我发疯。所有那些来凭吊的人都能躲进自己的汽车,听收音机,

然后到什么安乐窝里去吃晚饭――人人都这样做,除了艾里。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我知道在

墓地里的只是他的尸体,他的灵魂已经进了天堂,等等,可我照样受不了。我真希望他不躺

在公墓里。

可惜你不认识艾里。你要是认识他,就会懂得我说这话的意思。有太阳的日子倒还马马

虎虎,可太阳只是在它想出来的时候才出来。

后来,为了不让我脑子去想肺炎什么的,我就拿出钱来,映着街灯的那点儿混帐光线数

了一下。

统共只剩了三张一块的钞票,五个两毛五的和一个一毛的银币――嘿,我离开潘西以

后,真正花掉了一大笔钱。接着我就走到浅水湖畔,找个湖水没冻冰的地方,把那几个两毛

五和一毛的银币掠着水面扔了出去。我不知道我自己干吗要这样做,不过我当时的确是这样

做了。我揣摩我当时准以为这么一来,就可以不去想肺炎和死亡的事了。其实哪有这样便宜

的事。

我开始想起万一我染上肺炎死了,老菲芘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想这类事情当然很孩

子气,可我禁不住要这样想。万一这样的事果真发生了,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她非常喜欢

我。我是说她跟我很要好。一点不假。嗯,我怎么也摆脱不掉这念头,所以最后我打定主

意,决计偷偷溜回家去看她一次,万一自己真的死了,也算是一次临死诀别。我身边带着房

门钥匙,所以我决意偷偷地溜进公寓,悄悄儿地去跟她聊一会儿天。我最担心的是我家的前

门。那门叽叽嘎嘎地响得要命。这所公寓房子已经很旧,管公寓的是个再懒也没有的杂种,

里面的一切东西全都叽叽嘎嘎地直响。我很担心我父母会听见我溜进房去。可是不管怎样,

我决定试一试。

因此我就他妈的走出公园回家了。我一路步行回家。路并不远,我也并不觉得累,甚至

连酒意都没有了。只是天冷得厉害,四周围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