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1月13日这天,一位信使来见莱科市镇长,他呈递给镇长一封由警长先生亲写的公文。文中命令镇长得采取一切可能的严厉措施,查明是否有个名叫洛伦佐·特拉马利诺的年轻丝绸纺织工,从长官大人手下逃逸,已公开或秘密地回到了他的家乡。家乡名不是很清楚,但是若是情况属实,他的家乡肯定在莱科市的某个地区。镇长必须竭尽全力,尽其所能将此人抓获。换句话说,就是要用更牢靠的手铐将其铐住——因为此人曾挣脱手铐逃跑过——然后将其打入监狱,严加看守,直到我们派人来将其押走。不管将其抓获与否,你们都得派人到伦佐家,尽一切努力,没收一切与本案有关之物,并收集有关此人的邪恶品质、生平和同党情况。将其所有的言行、找到的和没找到的赃物,以及所获得的和所漏掉的,一一如实记录下来。在派人暗访伦佐家,确信其确实没有回家之后,镇长先生又召来了村长,让他带路,领着书记官和众警察一行人一同去了伦佐家。大门紧锁,大家都没有钥匙,而那有钥匙的人又找不到。因此,他们强行撞开了门,一拥而入,就像一群攻入一座沦陷的城池的军队一样大肆洗劫。有关此次行动的消息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还传到了克里斯托福罗神甫的耳中。他十分震惊,又异常悲痛,接着便到处去打听造成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的来源。不过,他所获得的也只是些人们的猜测,因此,他立马给博拉文杜拉神甫写了封信,心想从他那肯定会得到一些更准确的消息。与此同时,伦佐的亲戚朋友也都被一一传召,让其透露一些他们知道的有关伦佐的恶习。特拉马利诺这一姓氏也成了一种不幸、一种耻辱、一种罪过。整个村子顿时喧闹了起来。渐渐地,人们得知伦佐在米兰叛乱期间,从警察手中逃脱了,自那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了。传闻说他犯了什么大罪,但是究竟犯了何罪,没人说得清。大家的说法很多,不下百种。不过,越是说伦佐犯的罪大,人们就越是不相信。因为,在此地,大家都知道伦佐是一位诚实、正派的年轻人。很多人猜测,还互相传布说这是有权势的唐罗德里戈先生想铲除伦佐这个情敌而策划的阴谋。确实,要是单凭推断来断定某事,而不对事情进行必要的考证,即使是罪大恶极的坏蛋有时也会被冤枉。

不过,如俗话说的那样,事实在握。可以肯定的是唐罗德里戈虽不曾参与对伦佐的陷害,但是,他却非常的高兴,就像是自己亲自谋划了这件事而取得了成功一样,足以令自己与心腹朋友,特别是同阿蒂利奥伯爵弹冠相庆。这位朋友,阿蒂利奥伯爵,按照唐罗德里戈先生原先的打算,此时早就应该在米兰了。不过,他一听说米兰那儿发生了骚乱,叛乱分子在那儿横行霸道,抢劫面包房,他就不想立刻去那儿,认为最好还是先躲过这一风头,等骚乱平息了些再去。还有就是,因为他在那儿曾得罪过很多人,有理由害怕有的人会借此机会对其报复。不过,去米兰这一旅程也不会耽搁太久。米兰颁布的通缉伦佐的公告已经暗示了那儿的事态差不多已恢复了正常,而且阿蒂利奥很快也确认该消息属实。所以,他即刻动身去了米兰,并鼓励堂兄得继续努力完成未做完的事,且对其许诺说,在他这方面,他会用一切办法将克里斯托福罗神甫解决掉。对他们而言,那位可怜的情敌所发生的事,简直就是漂亮的一击。阿蒂利奥刚走,格里索就安全地从蒙扎市回来了,对其主人汇报他所打听到的消息:露琪娅在一个女修道院避难,受到一位叫什么小姐的修女的保护;她躲在那里,就像自己真是个修女一样,从不踏出门槛半步,只在教堂窗户的铁棂后面做宗教仪式。她的这一行为令许多修女都很不悦,因为她们听说她有些悲惨的遭遇,而且长得很貌美,都想迫不及待地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这一汇报激发了唐罗德里戈先生所有邪恶的激情,或者更准确地说,使得他那原有的邪念更加难以控制。这么多情形都有利于他实施自己的计划,当然进一步将混合着拘泥、愤怒和那邪恶的欲望燃烧起来了。伦佐背井离乡,如同流放,加之又被通缉,所以,不管自己对其做什么都是合法的了。就连他的未婚妻露琪娅也因此被牵涉其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已成为了反叛者的财产。而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并有能力帮助他们,并善于制造声势,惊动远方的权贵之士的那位修士,可能不久也会消失,再也不能帮助他们了。不过,现在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障碍,它不仅超过其所有的有利条件,而且可以说,还能使这些有利条件变得毫无用处。即使在蒙扎市的女修道院没有那样一位小姐挡道,他唐罗德里戈也难以啃下女修道院这一块大骨头。不管他怎样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也不管是使用武力还是诈骗之法,他都无法动修道院分毫。他几乎都想放弃这一打算,绕道去米兰,以避免经过蒙扎市。因为在米兰,他可以同自己的朋友沉浸在纵情狂欢、寻欢作乐之中,以此来消除自己心中那痛苦的思绪。可是,可是,可是,那可是他的朋友们。且慢,别急于去找这一帮子朋友。同他们厮混在一起,恐怕不仅不能驱散自己心头的苦闷,反而会叫他旧愁未解又添新忧,因为阿蒂利奥肯定已经在他们中间大肆宣扬了他的事,大伙儿都期待着看这事如何收场呢。人们会向他询问有关那个山村女孩的事,而他必须得给出某种答复。他可以说他想过得到她,也尝试了追求她,可最后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呢?他努力地想办好此事,尽管,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高尚之事,但这也算不了什么,因为人们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以使其得到满足。可他要怎样从此事中解脱出来呢?怎么样呢?被一个乡巴佬和一位修士打败!哈!好运的突然降临,替他消除了一个对手,而他的朋友又会帮他消除另一个对手,他根本不用费丝毫力气。而他竟不晓得如何抓住有利的时机,反倒怯懦地打起退堂鼓来。这就足够了,从今以后他在那班绅士面前休想再抬起头,或者时时刻刻都得手执着利剑,准备跟别人格斗。再者,他又怎么好意思回到他的故乡、他的府邸,怎么好意思再继续住在那儿呢?暂不说他那激动的情怀萦绕于心,令其痛苦不堪,他还得一直忍受这事的失败给他带来的耻辱。公众会越来越怨恨他,同时,他的权势和名声也会相应减弱。此外,在那儿,他还得忍受那些衣衫褴褛的下等人暗地里的幸灾乐祸,他们会说:“你也有今天呀,我简直太高兴了。”作者的手稿在此处写道:“邪恶之路是宽广的,但是并不意味着它很容易走;尽管它是一条下坡路,可它也有凹凸不平、高低起伏之处,而且也是单调乏味、令人厌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