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2页)

“呃,或许。”

“到处都是臭驴粪,留在这里也罢,去那地方也罢,整个世界就是臭驴粪。喏,这硬的给你。”绿子递给我一个壳更硬的开心果。我费好大劲才剥开皮。“不过,上次那个星期天,实在太让我开心了。和你两人在晾衣台上看火灾,喝酒,唱歌。的的确确好久都没那么开心过了。哼,别人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一见面就叫我要这样不要那样。起码你什么也没强加于我。”

“大概对你的了解还没达到要强加什么的程度。”

“那么说,如果再多一些了解,你也要这个那个强加于我喽?和别人同样?”

“那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吧。”我说,“现实世界里,很多方面人们都在互相强加,以邻为壑,否则就活不下去。”

“但我觉得你不会那样,这我看得出来。在强加于人和被人强加这点上,我还算是个小小的权威。你不属于那种类型,所以同你在一起才心里安然。嗳,你知道么,世上喜欢强加于人或被人强加的人还有相当一大批哩!他们为此争吵不休、相互扯皮,并且乐此不疲。可我就是不喜欢,除非非那样不可。”

“你强加给人什么或别人强加给你什么了,你?”

绿子把冰块放进口里,含了一会说:

“你想进一步了解我?”

“有兴趣,多多少少。”

“咦,我在问你是不是‘想进一步了解我’。那么回答你不认为太冷酷了?”

“是想进一步了解你。”我说。

“当真?”

“当真。”

“即使我不愿理解你?”

“那么不近人情?”

“在某种意义上。”说着,绿子皱起眉头,“再来一杯。”

我叫过男侍,让他拿第四杯来。等酒的时间里,绿子臂肘拄着桌面,支颐凝坐。我默默听着塞罗尼亚斯·蒙克弹的《金银花》。店里有五六个客人,但喝酒的只我们俩。咖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午后幽暗的店里酿出亲密融洽的气氛。

“这个星期天,你有空?”绿子问我。

“以前也说过,星期日总是闲着没事,除了6点钟要去打工。”

“那,这个星期天能陪陪我?”

“好的。”

“星期天早上去宿舍接你,时间倒说不准。可以么?”

“可以,完全可以。”

“嗳,渡边君,可晓得我现在想干什么?”

“这——想象不出。”

“想躺在一张大大的、软绵绵的床上,首先。”绿子说,“喝得大醉,而且醉得舒舒服服,即使周围有臭驴粪也毫无关系。身旁有你躺着,你一点一点脱我的衣服,轻手轻脚地,就像母亲给婴儿脱衣服一样小心翼翼。”

“唔。”

“脱到中间我还觉得怪舒服的,迷迷糊糊地不动。但我突然清醒过来,叫道,‘不行,渡边君!’我说,‘我是喜欢你,可我另有相好的人,万万使不得,这方面我还相当保守。快别那样,求求你。’可你偏偏不听。”

“听的呀,我。”

“知道。这是幻想场面,让我继续下去。”绿子说,“接着,你把那家伙亮出来,那个气势汹汹的家伙。我马上闭起眼睛,但还是瞥了一眼,并且说:‘不行,真的不行,那么大那么硬,怎么也进不去的。”’

“不怎么大的呀,一般。”

“行了,你。幻想嘛!那一来,你显得十分沮丧。我看你太可怜了,只好慰劳一下说,‘好好,瞧你那馋样儿。’”

“这就是你现在想做的?”

“是啊。”

“得,得。”我说。

总共喝罢五杯,我们才起身。我刚要付款,绿子“啪”的一声把我的手拨开,自己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没打褶的万元钞票递了出去。

“算啦,你那钱是汗水钱,再说又是我拉你来的。”绿子说,“当然喽,如果你是铁杆法西斯,不乐意被女人请酒,倒另当别论。”

“哪里,我没不乐意啊。”

“况且又没让你进去。”

绿子有点醉,踩空了一级楼梯,两人险些滚到楼下去。走出店门,原先隐约遮蔽天空的云层尽皆散去,薄暮的阳光温和地倾泻在街头。我和绿子在街上东摇西晃逛了一会。绿子说想爬树,不巧新宿没有可爬的树,御苑已经关门了。

“遗憾呐,我顶喜欢爬树的。”绿子说。

我和绿子一路逛着商店。同刚才相比,街头光景似乎没那么不自然了。

“见到你,我觉得多少适应了这个世界。”我说。

绿子立定脚,细细看着我的眼睛,说:“真的,眼睛的焦点是好像比刚才稳定了。喏,和我交往收获不小吧?”

“的确。”我说。

5点半,绿子说得赶回家做饭,我要坐车回宿舍。于是我把她送到新宿站,在那里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