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沙门女士(第4/8页)

沙门感到了讨论会上的暗流。那些小小的暗流正在汇集。有人将酒杯掉在地上打碎了,她痛苦地呻吟起来。是文书小鱼。她割破了手,沙门正在帮她处理伤口。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手割破?沙门觉得小鱼是在释放心中的感情。有人要求开灯,说是太压抑了。于是沙门打开了日光灯。沙门看见洪鸣老师的脸在日光灯下像纸一样白,五官有点扭曲,好像变丑了。他朝着沙门走过来告别。

“我先走了,沙门。多么奇妙的晚会!可是我的工作不允许我久待。谢谢你,沙门,你让我身临其境地充当了角色。”

他是用耳语向沙门说的这些话。然后他溜到后门那里,匆匆地消失在夜幕下。

不知为什么,洪鸣老师一离开,沙门反倒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既失望又不安。她望着云伯,仿佛在向他请求原谅似的。

“谜底不是快要显现了吗?”云伯说,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

沙门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注视着暗流,它们正在朝着她、云伯和文老师三人坐的地方汇集。

“我让他向我发过誓。”沙门对云伯说,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他应该是一位最守信用的书友吧。您瞧他读书的热情,就像将那些书都吃进去了似的。”

沙门暗想,云伯真是老谋深算啊。

“我真傻。”沙门又说。

“没关系,沙门。台上的戏已经移到了台下。”

云伯拍了拍沙门的背安慰她。文老师也附和说:

“激情戏刚开场。啊,生活。”

两点半钟时,沙门女士设想的情景终于出现了。

就像不约而同似的,这五十多位男男女女先是在大马路上三三两两地行走,边走边交谈,后来就集体地一道拐进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街,并且都加快了步伐。沙门也在大伙儿当中,因为她正挽着云伯的手臂呢。她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什么都看不见。她的脑海在急速地旋转着,她在猜测这一大堆人里头有多少对情侣。她发出力不从心的呻吟,而云伯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沙门!沙门?”她听到云伯的声音旁边还有文老师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了吗?”

结果是沙门和文老师两人同云伯一块到了他的公馆。

公馆里灯火辉煌,像过节一样。

文老师却缩在沙发上哭泣,沙门在劝她。

“我想要什么,就得到了什么。”老太太抽泣地说。

“那您还哭什么?”沙门语气里有责备。

“因为欲壑难填啊。我还想要云伯,但云伯属于读书会。我是个老疯子。”

文老师说着话忽然头一歪,睡过去了。

这时云伯和侄儿走过来,两人协力将文老太抬到了里面房里的大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您时常干这种事吗?”沙门调皮地看着云伯说。

云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严肃地对她说道:

“沙门,您爱文老师吗?”

“爱。您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您今夜同她睡在这个房里。”云伯的眼睛看着地下。

“好。我更爱您。吻我一下,晚安。”

那是多么美好的氛围,公馆里居然听得到野猫在外面叫。老太太鼾声如雷,沙门在黑暗里幸福地睁着眼,她知道马上就快要天亮了,她也知道云伯坐在客厅里。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摸黑溜进客厅,坐在云伯身旁。他俩耳语般交谈着。沙门说起她儿时在孤儿院的生活,以及少女时代成为山民家的女儿,在山间砍柴的经历。她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在房里汩汩流动,她的瘦小的双手同云伯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云伯“啊,啊”地应着,鼓励她说下去。后来她忽然站了起来,说:

“我得赶快回床上去,文老师快醒了!”

两位女士在上午十点一块醒来了。

“我怎么在这里?”文老师紧张地问。

“这是云伯的家啊,是我把您拖来的!”沙门笑嘻嘻地说。

“云伯家?我真该死!”文老师懊悔不已。

“没关系,我不是也在吗?我们喝醉了,云伯就让他侄儿安排我们睡下了。”

“我们溜走吧,不要同云伯告别了,太难为情!”

沙门就这样同文老师溜出了公馆。文老师心中难以平静,又拉着沙门去公园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伤感的话,然后颇为满足地回家了。一直到离开公园往家里走时,沙门才记起了张丹织。丹织度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大概备受煎熬吧?丹织啊丹织,你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要是没有鸦……她想到此处立刻责备起自己来。她不应该这样想。

她回到家,梳洗完,感到精神抖擞——云伯给了她力量,她今天有一种感恩的心情。

她的店里来了美丽的女顾客,她的名字叫珂农,沙门记得她来过。“叫我农吧。我是来喝咖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