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6页)

当他们两天后再次会面的时候,倒是盖茨比觉得魂不守舍,像是受了玩弄和诱骗似的。映着满天的星光,她的周身发着光华,像一只耀眼的火炬一样;当她倾身向他,他亲吻着她那妩媚美妙的芳唇时,他们身下的柳条长靠椅吱扭吱扭地响着为他们助兴。她当时得了感冒,声音因此比平时显得沙哑而更加迷人;盖茨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深切地感受到了财富所能赐予青春的魅力和它所能持有的神秘,感受到了锦衣靓饰的清新怡人,意识到像银子似地发着熠熠光彩的黛西,安然倨傲于穷苦人为生存所作的拼死斗争之上。

“我简直无法向你表达当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时,我是多么吃惊,伙计。我甚至有一阵子希望她能丢开我,可她没有,因为她也爱上了我。她觉得我懂得很多,因为我知道许多为她那个世界所不知晓的事情……哦,就这样我把我的理想抱负抛在一边,渐渐地在爱河中越陷越深,到后来突然之间我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只要我能和她在一起把我打算做的事讲给她听,我便足矣,去做那些创业立功的事又有什么用呢?”

在他出国征战的前一天下午,他将黛西搂在怀里默默地坐了很久很久。那是秋季里较冷的一天,屋子里生着火,她的双颊上泛着红晕,她不时地挪动一下身体,他也让他的胳膊略微变换一下姿势,有一次他吻了她那乌黑发亮的秀发。那天下午有一阵子使他们变得很恬静,仿佛天也有情,想为翌日的长离久别给他们留下铭心的记忆。在这一个月的热恋中,当她无言地用嘴唇拂着他的肩头或是当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尖儿仿佛她已经睡熟了的时候,哪一天也比不上现在使他们觉得亲密,哪一天也比不上此刻使他们彼此的心灵得到了更深刻的交流。

他在战争中表现得相当出色。他在上前线之前是一名中尉,经过阿贡战役后他晋升为少校和机枪营的营长。停战以后他千方百计地闹着回国,但是由于某些复杂的原因和发生的误会,将他送进了牛津大学。他现在焦急起来——在黛西的一封封来信里有一种担心和绝望。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归来。她感觉到外界对她的压力。她想见到他并亲身感觉到他在她身旁的存在,以使自己确信她这样做毕竟是对的。

这是因为黛西当时还很年轻,她的周围又是一个矫饰浮华的世界,充满着鲜花的芳香和令她愉悦的阿谀奉承,充满着刻意用新的曲调来反映现实生活的意蕴、悲观及其流行风尚的管弦乐队。萨克斯管通宵吹奏着,奏出《比尔街爵士乐》的哀婉音乐,成百对的穿金戴银的情侣们翩翩起舞,踏起的尘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在快乐的喝茶时间里,总有一些茶馆里充溢着恋人们卿卿我我的甜蜜窃语声,娇嫩欲滴的面庞在这中间飘来荡去,宛如玫瑰花瓣被奏着凄婉音乐的喇叭到处吹落在了地面上。

在这灯红酒绿的世界中,黛西又开始追求时尚;她又开始在一天里分别同五六个男人一一约会,玩到黎明时才昏昏睡去,夜礼服上的珠饰和薄纱与枯萎着的兰花缠绕在一起乱堆于她床前的地板上。她的内心总有个声音在呼唤着叫她作出抉择。她想叫她的生活现在马上就决定下来——让近在她身边的一种力量——爱情,金钱,完全的实际可行——给予决断。

这种力量于春天的四月随着汤姆·布坎恩的到来而成形了。汤姆健壮的身体和他的地位都给人一种财大气粗的安全感,黛西心里满足了。毫无疑问这里也有过一定的思想斗争和随之而来的解脱感。这样的一封信寄到盖茨比手里时,他还在牛津大学读书。

这时的长岛已经是黎明了,我们把楼下所有的窗户都打了开来,让晨曦透进到房间里。一棵大树飘忽之间将它的影子映在沾满露珠的草坪上,精灵似的鸟儿开始在葱茏的树林里鸣啭。空气在令人神怡地缓缓拂动(几乎都不能称其为风),预示着一个凉爽美好的天气。

“我认为她从来也没有爱过他,”盖茨比从一个窗户那儿转过身子,用挑战似的目光望着我,“你一定记得,伙计,她今天下午非常的激动。他告诉她这些事情的那种方式吓坏了她——使她觉得我好像是个一文不值的骗子。这样一来,她连她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忧郁地坐下了。

“当然,在他们刚刚结了婚的时候,她也许爱过他那么一会儿——不过即使在那个时候,她爱我也胜于爱他,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