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塑造

我坐在风驰电掣的火车上,火车正穿过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平原,正值隆冬,车窗外肃杀一片,苍凉的景象像潮水,浩浩荡荡又不汹涌逼人。

一个人的旅行总是会遇上这样的场景。

邻座坐着一个男的,我起初没有注意他,直到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才发觉他是个耐心的人,说话轻声细语,一直跟一个他喊张姐的人说着公司的事,这勾起了我想看清楚他长什么样的冲动。

斜对面坐着一对母子,孩子两岁左右,站在他妈妈怀里好奇地四处打量,他突然指着另一侧的车窗大叫起来:塔吊!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火车的另一侧耸立起了一幢幢商品房,都包着绿色的防护网,紧挨着商品房就是那孩子说的塔吊。

“黄色的。”孩子又说了一句,妈妈在一旁应和,脸上为孩子的出色流露出自豪。

趁着扭头的时机,我看了一眼邻座的男人,年龄跟我差不多,但长得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的好感顿时少了很多。

“跟挖掘机一样的。”对面的孩子还在形容塔吊,他突然来了兴致,“捧回家玩!”这一句话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这时候,旁边驶过了一辆火车,我感觉到像被人挤了一下肩膀,车身微微地有些摇晃。等那辆火车过去后,那些商品房和塔吊也跟着消失了。孩子有些着急,闹了起来,他妈妈指着靠我这一侧的车窗说:“看!那是什么?”

车窗外出现了一个圆饼似的落日,那种红色让人心生欢喜,我不禁被这美景吸引了过去,看得有些出神,火车跑得飞快,但我觉得仿佛静止了,是那个落日沿着火车前进的方向在奔跑,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夸父追日的错觉。

落日掉得很快,像一个只在水面上露个头的人,打量一眼外面的世界,又潜回水去。暮霭升腾了起来,我感到有些无聊,收起了眼前的挡板,又把前座椅子背后的杂志拿了下来,杂志跟飞机场的差不多,都是楼盘和汽车的广告,印刷的纸挺昂贵的,彩色,摸上去又光滑又厚实。

服务员推着袖珍的餐车过来了,她一边走一边吆喝:快餐盒饭饮料有需要的吗?从她懒洋洋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她对这份工作感到了厌倦,我招了招手,要了一瓶矿泉水,其实我不渴,我只是觉得她人长得好看,想多看两眼,还有,她一直这么吆喝着,没人响应,我觉得她仿佛随时会辞职似的。

在这样无序、琐碎的时光里,老张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他给我张罗了一个相亲对象,说这个女的刚从英国回来,学传媒专业,在莱斯特大学本硕连读。我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大学,老张说现在都流行到国外读大学,什么大学不重要,需要的是那个洋味。

老张是我的小学同学,从小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把人家堆在田里的草垛点了,一起对着一堵巨大的墙撒尿。他四年前娶了老婆,现在孩子也三岁了,这一点我们不同步,他很着急,隔三差五地给我介绍对象。

我跟他说,我在去四川的火车上。他说,大事不解决,你还有心思到处去玩?我说这事急不来的,要看缘分,缘分到了,这事自然就成了。他在电话那头很着急,说这个女的只剩三天探亲假了,相不成就回英国去了,这一去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下次带着个洋人就回来了。

我哈哈大笑,说你是不是红娘当上瘾了,一定要把我的终身大事给包了?老张说,为促成我们的好事,他嘴皮子都磨破了,那家的妈妈把这个女儿当作稀世珍宝,一般人不予考虑,可能也是急了,怕女儿真嫁个洋人,所以才考虑相亲的。

我说,三天之内要回去是不可能了,要么想个办法,让梁宏替我去?老张说,亏你想得出来,相亲是开玩笑的事吗?我说,那我回不去啊,一路的房间都订好了,押金也交了,钱倒还是小事,为了走稻城这条线,我攻略做了大半个月,如果半途回去,原来的计划全乱了,单位的假也白请了。

老张很生气,他说,如果你跟梁宏是双胞胎,我也认了,你们一个长得像北京,一个长得像上海,这能替吗?我说,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回头我给梁宏打电话。老张气呼呼地说,我就不该管这个闲事。我说,这怎么是闲事?是我的终身大事!老张“啪”一声挂了电话。

梁宏是我的弟弟,他虽然比我小两岁,但他内心里一直把自己当作哥哥,这都是我的错,我有什么事需要有人挡一下,会条件反射似的想到他。

我跟梁宏打电话,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又有什么事?我说大事,这回我得委托你替我去相一次亲,相亲对象是个英国海归,我知道你英语好,海归都有这毛病,国外待两年,回来中文都不会说了。梁宏说,那是装逼犯,我最讨厌这类人了。我说,任务是艰巨的,简单的我会找你吗?梁宏说,糖衣炮弹,少来!我就只好在电话里“嘿嘿”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