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12页)

美丽多情纯洁的使狗河,妩媚温厚缠绵的降媚山,沧桑凝重敦实的老槐树,给了我童年无限的乐趣,说不尽,也道不完。春天时鸟儿恋爱相亲怀孕生产的时候,也是我们作孽的时候。童年的伙伴,一行动就男男女女20多个,我们像王母娘娘恶狠狠的银簪子一样划过棒打鸳鸯。本来正恋爱火热的一对苇,在婀娜摇曳的芦苇荡中,让我们奇袭成功,捉住一只,那一只侥幸飞走,落得围着我们的胜利果实痛苦盘旋啼血哀叫,一声声,一道道,迎来了朝霞,送走了残阳。十几米高的树,真恨今天奥运会没设爬树比赛,要是有,我一定会去试一试,说不定拿个冠军。打兔子食让我练就了轻盈如猿的身子,单手探海捞月,双手引体向上,树枝上翻圈,双脚到挂,都觉着挺好玩,不过偶尔双脚倒挂洋洋得意和伙伴比赛的时候,突然树下一片寂静,我倒着的眼睛看见一个高大的阴影慢慢走近,一双大手把我从横着的树干上提溜下来,还没让倒灌的血液流上去而清醒的时候,我的耳朵被撕扯着,屁股上挨了几鞋掌,这就是用倒挂金钟换来五叔的惩罚。那十几米高的树顶,竟然让鸟成了家,我们不服气。我双脚攀树,两手抱紧,一蹭一蹭地爬上去,或一个个鸟蛋进我兜里,偶尔落到树下我家路南那一个名字叫娜娜的小姑娘头上,开花的鸟蛋连黄加清顺着秀发向下淌,正好一幅现代印象派暖色的作品,或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宝宝让我们领养回家,只可惜我们这父母太难当,费力捉来的蚂蚱,仔细地撕成一条条,一段段,小宝贝就是不吃,就知道哭。没几天,哭声渐消,害得我们自发组成送丧队伍隆重掩埋。为捉那麻雀,不知让我们掀坏了生产队多少片瓦,弄乱了多少檐草,惹得大队长王成才撵着我们到处跑。那老头子了,不是爷爷领着逃亡那年头身强力壮的时候了,也不知多少次让村民和邻居抱怨着找到我们这些小孩子的父母,警告父母严加管教,只知道让孩子掏鸟摸蛋到处搞破坏。当时搞不明白,那些麻雀,为什么就那么倔犟,从羽毛未丰的小麻雀至灰里吧唧的老麻雀,一个个都养不活。那些小的,伸着黄黄的小嘴,唧唧喳喳大声地抗议着。我们牺牲中午在树林沙滩里捉“咬咬狗”那小虫子玩的宝贵时间,钻进红麻地里,专找那些卷着的叶子,里面肯定有又肥又嫩的虫子,回到家一个个地喂孩子一样给麻雀吃,但却无济于事,没几天,那些小麻雀便与世长辞了。那老麻雀,更是性格暴烈,桀骜不驯,不吃不喝,在屋里飞来飞去,撞得墙都咯咯响,就是想突破藩篱,获得自由,用不了一两天,便撞得头破血流,以头抢地。直到大了才明白,麻雀活的是一种人格,一种不屈不挠不为邪恶不为阴霾不为强暴所屈服的高尚清高的人格,这一点只有在多年后当我遇到种种挫折困境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人活着,不能连只麻雀都不如,活着就要像个爷们顶天立地地活着,不能像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样苟且活着。活着要自在,活着要洒脱,活着要自由,活着要挣脱一切枷锁,活着要潇洒而飘逸。

“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围。五色罗裙风摆动,好将蝴蝶斗春归。”故乡生产风筝就像萝卜白菜那么简单,我们小孩子随便找几根竹片,削至长短粗细适中,用面粉打好糊糊,把厚一点的纸根据自己的想象,或八卦,或蝴蝶,或蝙蝠,只一条银线便把自己的梦想放飞。这个时候就表明清明节到了。拔几把清清的艾子,与金黄色的柳枝一起插到门的两侧,当地风俗可以驱瘴。“柳笛吹心绿,素蝶拂春斜。”柔软的柳枝这时是做哨子最好的时候。折一根没有分叉的枝子,用手轻轻地扭动,使皮和枝干慢慢分离而不破裂。差不多长的时候,小刀割断,用指甲把一段或两端轻轻地刮去外皮,使尖端只剩薄薄的柳片,便可以吹出悠扬的柳哨声了。短的嘹亮高亢,长的浑厚有力,大街小巷,到处是吹着柳哨的小孩,把个春天吹得灿烂吹得多彩。“剥条盘作银环样,卷叶吹为玉笛声。”还可以随手采一片槐树叶,略卷一下叶边,上下嘴唇轻轻一对含住双唇微鼓,舌头微动,让气流均匀流出,颤悠悠的声音便弥漫在河边树下,到处便流动着那浪漫纯真的童年。每每这时,父母会煮些鸡蛋或鹅蛋,用从货郎那儿换来的粉红的淡蓝的染料,把鸡蛋、鹅蛋染得漂漂亮亮,邻里之间互相赠送,小孩子们爱不释手拿着互相碰着玩,直至碰破皮才舍得吃下。

棉袄脱掉换上了夹袄,紫罗兰一样的萝卜花谢了,结成串串青色荚子,慢慢地变硬;大葱青青的花骨朵不再美丽,代之以一簇簇小小的白色的种子;绿色的豌豆刚刚脱去花衣就开始成了我们的美食,甜甜的多汁的连皮带豆都可以吃下去;我们的眼更加贼亮,桃花刚谢不久结成一个个毛毛的小桃,便成了我们的猎物,照身上蹭一蹭毛,带点苦味吃着;那些杏子,青青的硬硬的,咬一口,能把人酸死。邻居一个小媳妇偏偏喜欢咯吱咯吱地吃,吃得我们直瞪眼,于是产生了交易方法,我们提供杏子,她给我们煎饼吃,在我们看来,多合算!